夜黑如墨,距离上岭城护城河外十里处,短短一天时间竖起无数营帐。
众多低矮的营帐,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心处一顶高大结实的营帐。
已是深夜,营帐内烛火通明,人影摇晃。
“锦儿,该安歇了,明日再看吧。”
谢修齐在锦瑟身后给她揉肩膀,摸着手心中愈发消瘦的肩头,眼中划过一抹怜惜。
旁人只听说锦瑟这段时日,连破数城的威名,只有跟在身后的他知道,锦瑟为了攻城,费了多少心思。
望着眼前的沙盘,锦瑟再次复盘了一下后面的部署,这才打着哈欠准备睡觉。
谢修齐见状正要像往常一样退出帐篷,锦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扬眉道:“我就这般惹人厌,让你避之不及?”
这些时日的征战,让锦瑟眉目间多了几分倦意,但她一身气质愈发内敛肃穆,宛若一把即将出世的绝世宝剑,就连不经意间泄露的一丝锋芒,都能刺伤人的双目。
在摇晃的烛火下,这样的锦瑟,异常生动,只要一眼就能刻入人的心底。
谢修齐眼中瞬间闪现一抹幽暗,气息不稳,声音夹杂几分沙哑。
“你太累了,我们不能…”
锦瑟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原来你想起我,只有这种事?”
谢修齐呼吸一滞,眼神闪躲。
这些日子,他们忙着四处征战,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两个要事。
一个是战场,一个是床笫,几乎没有好好沟通过。
以他的敏锐,早就感觉到了,锦瑟或许已知道了从前那件事。
可她从来不说,只偶尔不忙时,用玩味的眼神来看着他。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失去信心。
这样耗着不说,好似凌迟处死,钝刀子剌肉,不停煎熬。
谢修蹙眉,齐心念一动,直接试探:“娘子有何要问的?”
愿意说了?
锦瑟抬眸,只见男人目光极其温柔缱倦,在昏黄的烛火下,原本立体的五官显得柔和。
对于这些日子忙于征战,无心其他的锦瑟来说,眼前之人每次呼吸,都像是一种诱惑。
尤其男人眸底满是她的身影,夹杂着一丝纵容和宠溺,一副任她施为的模样,像无声的邀请。
锦瑟不由的喉头滚动,倦了多日的身体来了精神。
她踮起脚,吻上谢修齐的双眸,声音暗哑。
“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不对。”
粉嫩的舌尖舔舐略显干涸的唇瓣,锦瑟捏着谢修齐的下巴,逼迫他垂下头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今后只许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能看其他人,不论男女。”
“好,都听娘子的。”
谢修齐反客为主,仗着身高的优势,将锦瑟抱起,双脚悬空,踩在他鞋面上。
确定狗男人不是在炫耀他的身高?
锦瑟扬眉,朱唇微启,正要说话,却被一股熟悉的气息侵入其中。
她瞪大双眼,凝视男人投入的神情,很快就被他带动得同样忘乎所以。
不知何时,地上只余一双腿的影子,锦瑟双腿一勾,盘上了谢修齐精壮的腰身,捧着他的脸贴了上去,二人呼吸相交,将细碎的声音吞入彼此腹中。
这一战酣畅淋漓,两人积蓄多日的火气一耗而空,就连沙盘的位置都变了方向。
结束战斗前,锦瑟瞥了眼身下的男人,无声一笑。
这个狗男人,从前有许多事都欺瞒于她,如今想要全说出来以求内心安定,想得美。
她不让,谢修齐就只能乖乖忍受内心的煎熬。
至于何时让对方解释,那就看她心情吧。
……
次日,行军以来,锦瑟第一次赖床,就听到帐外传来徐谨之的声音。
“将军,圣上那边派了使臣前来,说要与我们议和。”
“知道了,你先安排他们,我会过去。”
回完话,锦瑟看了眼穿戴整齐,端着饭菜,叫她吃饭的谢修齐。
两人默契非常,对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谢修齐不慌不忙:“用过饭再去,让他们先等着。”
锦瑟颔首同意,别说使臣,就算皇帝到了,也妨碍不了她吃饭。
她如今可是反贼,何必对朝廷献殷勤?
与所谓的使臣见了面,锦瑟才从他们口中得知。
前两日大荆国才换了皇帝,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谢修明。
使臣看似推心置腹:“南宫将军,南宫老将军的事情,实怪太上皇年老昏庸,这才听信谗言,误会了忠臣良将。”
“如今圣上已书罪己诏,昭告天下,愿退位让贤,以死赎罪。”
“若不介意,还请将军听本官一言。”
锦瑟摆手:“非常介意。”
使臣面色一僵,就当没听到,继续往下说。
“自将军起义以来,就打着南宫老将军的名头,老将军尸骨未寒,想来也不愿将军再起干戈。”
想起那封信,锦瑟非常确认:“他很愿意。”
九死一生和十死无生之间,那个老狐狸肯定知道选什么。
使臣无视锦瑟的话,似笑非笑:
“就算老将军愿意,天下黎民是否愿意?将军起义以来,惯会调动寒民仇怨,处处占据大义,却不知,义之一字,用好了是助力,用得不好,就会推着你走向灭亡!”
“事到如今,若将军愿意就此后退,将手中掠夺过去的城池归还圣上。”
“圣上愿为将军平反,封将军为异姓王,赐予将军蛮人全境土地,”他瞥了眼谢修齐,“与齐王共同执掌。”
锦瑟嗤笑一声:“他打的倒是好主意,蛮族本就是我拿下的,如今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成了荆国赏赐的?”
“谢修明无耻的样子,倒是很有太上皇的风韵。”
使臣被激怒,怒发冲冠:“南宫锦,叫你一声将军是给你面子,你怎敢如此藐视圣上?”
“当今圣上已退了一步,将军还不愿答应这个条件,那我们就只好把将军的真面目昭告于天下,让将军为天下人所不齿了!”
像挥苍蝇似的挥挥手,锦瑟不耐烦道:
“一个使臣而已,逼逼赖赖的,事儿还挺多,抓了和贺方他们作伴吧,你们一定有话聊。”
使臣目瞪口呆:这发展不对吧?
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般来说,像他表现的这种忠贞臣子,就算是敌人也会欣赏,爱惜人才,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为何他要进大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