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华予见到了陆归。

他由着宫人领着进了流华殿，宫人禀报说他到时，晏华予透过微动的一卷珠帘看去，就见那低头作揖的男子不过弱冠之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与祁晏休，是差不多的年纪。

陆归身着一身素衣，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大殿中，低着头，保持着行礼作揖的姿态。内殿中一直没有声音，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珠帘拨动的细微声响，不消片刻，一双绣着小白花的素白绣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陆归。”

面前的人唤了他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耳边，尤为熟悉。陆归双膝一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郑重行礼，“参见长公主。”

“听说，你找本宫？”晏华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个跪地行礼，一个身姿停止，仪态万千。而这样的场景，前世经历过无数次。

陆归答：“臣，想单独与长公主说。”

晏华予挥挥手，殿内众人便全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身后有一张椅子，晏华予抬了抬袖，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手臂搭在扶手上，几根手指撑着倾靠的脑袋，“说吧，你知道多少？”

没人了，晏华予也懒得装了，昨晚她准备睡觉时，忽然想起她前世好像是与陆归有过一个约定，找来轻禾确认一下，才发现没错。

不过这也证明一件事，陆归是重生的，并且知道她也是重生的，所以才会特意来找她。

知道他不是敌人，晏华予索性不装了。

“长公主前世怎么对陛下的，微臣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汉源王与顾小姐苟合，先帝提前驾崩，晋王坐上皇位，占尽所有好处，能如此逆转命运的，微臣只想到了长公主，所以斗胆前来一试。”陆归微微抬起头，唇角上扬露出透着几分自信的笑，俨然算准了一切。

晏华予回味着他的话，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如果陆归能通过这个判断出来，那么其他重生者或许也能，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你能来找本宫，那真是个很明智的选择，所以现在你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了吧？”

陆归唇角一扬，再次缓缓拜下，“臣，愿追随长公主，随时听候长公主调遣。”

一双绣鞋出现在他的眼底，绣着精湛云纹的云浅裙裾遮住了脚踝。他的面前坐着的是燕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如今陛下最爱的妹妹。

前世，晏华予曾与他有过一个约定，其实也不算约定，而是一句承诺。那时候，景明帝同样刚死，虽然她已经把皇帝的死伪装成发疯猝死，但，洞若观火的陆归却发现了疑点。

陆归很聪明，二十来岁的他办案能力尤为出色，是以年纪轻轻就成了大理寺少卿。

而且他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上辈子，他要大理寺卿的位置，于是挤掉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想为一桩陈年旧事翻案，晏华予答应了他，并且承诺：“陆大人若一直为本宫尽心尽责的办事，本宫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但是这辈子，他又想要什么呢？

“这辈子，臣心悦长公主，恰好，长公主可能需要一个驸马，不知，臣是否有机会？”

话一说出口，连晏华予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禁坐正了身姿，冷冷问道：“陆大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归抬头，扬起微笑，“长公主殿下，上辈子您引诱臣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晏华予面色复杂，看不出情绪，但随后又冷冷一笑，“陆大人，你想清楚，驸马是没有实权的，你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想要了？”

男人愿为美色所倾，但在心中，却终究抵不过无上的权势。陆归是这样，而其他人更是这样，晏华予一时猜不透陆归在打什么主意。

然而，陆归却依旧笑道：“这就不劳长公主操心了，臣既是做了决定，就一定是思虑过后果的，而且，虽说驸马不可掌实权，但那是其他公主的，若是长公主的就不一定了。”

谁让……她是长公主呢。

而他，是陆归啊。

晏华予沉默着没有回答，显然是在思考这件事，这时，陆归又说：“长公主放心，成为驸马后，归此一生，只为长公主。”

“是吗？那本宫养一个公主府的面首你介意吗？本宫在外面找野男人你介意吗？本宫要是与别人私通有了身孕，你是要和离成全我们呢，还是甘愿认下别人的儿子当儿子？”

这番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简直是惊世骇俗。

陆归神情稍微有些僵硬，但想到长公主不是普通人，又很快恢复了过来，一一答道：“长公主若要养面首，若要找野男人，只能说明臣不行，做不到让长公主心里眼里只有臣，如此，也是臣活该。至于后面一个问题，臣可以保证，长公主之子，臣定当视若己出。”

晏华予听得下巴都快惊掉了，直接当场给他拍手叫好，“陆家有你，何愁不兴！”

陆归听出了她是在讽刺自己。

而下一刻，她的脸也冷了下来，“这事陆大人就别想了，且不说本宫为何要选你，就说这孩子，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宫宁愿他胎死腹中，也绝不会让他成为受人唾弃的私生子！”

私生子？像顾微澜那样吗？

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那样的人。

对于她的话，陆归并不恼，再次缓缓道：“既然如此，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晏华予对他这识趣的模样很是满意，便随口说道：“你想要什么？本宫可以考虑。”

“此事，臣还没想好，但臣要陛下和长公主允臣一个条件，待臣想好之时自会提出。”

话已至此，晏华予也察觉出，恐怕这未说出口的条件，才是陆归的真实目的。他或许早就知道她不会嫁给他，所以以退为进。

但一个条件而已，他只要不危及燕国以及皇室，她还是给得起的，因此便答应了他。

但是随后，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本宫要做什么，陆大人应该清楚，皇后谋害先帝不仅要坐实，就连陈家都得去给先帝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