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小错失,心想,以后不迟的。可是,还不明白,那一个细小的错过,已经生成了一个潜伏的瘤子,注定了结局。只等着有一天,那瘤子变成炸弹,嘣!一切都已来不及。”
踩在无声息的地毯上,卢丽莎忽然说:“小白,你是不是喝不醉的?”
他皱眉看她一眼,警告她好好说话。
“你今天喝那么多,居然都不醉的?”
“你怎么知道没醉?刚刚不是还在说……”他忽然闭了嘴,脚步也停了下来。
是个拐角。
卢丽莎伸头看过去,正看见郦籽敲开116的门,闪身进去了。
那是薛慕阳的房间。
她飞快看路今白,他高大的身影好像瞬间矮下去几分。
“明天薛慕阳要比赛,郦籽一定是去看他编排动作了……毕竟薛慕阳的室友似乎也醉了不一定能给什么意见。”她心里一急,就说出了亟待想安慰他的话。
路今白冷冷看她一眼,继续走:“你今天很罗嗦。”
声音跟那目光一样的冷。
她顿了顿,脸色有些白。虽然心里有些受伤,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现在心情的糟糕了。何况他喝了酒,或者到现在才说这一句狠话,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优待。
他脚步很快,眼看着到了房间门口,伸手摸门卡。
“路师兄!”她忽然扬声叫。
他回头,脸上已经是风雨欲来。
她却再没有了犹豫:“你后悔吗?”
他的目光显示他的耐性已经用光了,把门卡唰地靠近门把手。
“郦籽一步步远离你,难道没有你的放纵不在意的因素在?”
他的手僵住。
“把全副精力用在滑冰上,其余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入眼底。可是,有时候,有些人会偷偷攻击,到你察觉,已经晚了啊。所以现在看见她走进别人的眼底,和别人成双入对,路师兄感觉痛苦了,对吗?”卢丽莎一口气说完,语速终于变得和缓。
路今白像是愣住了,久久不动也不说话。
卢丽莎开始怀疑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也许等他转过身来,就会把遏制不住的怒气挥舞到她脸上。
他转身了。
脸上却并非暴怒,而是某种近乎软弱的茫然。
“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丢枪弃甲,溃不成军。卢丽莎眼睛一红,何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还有谁说你错了?”她轻声问。
“这话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他喃喃,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最开始不管是谁说,都会被我用拳头挥回去的吧。没有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相信会有这一天呢。”
“路师兄……”
“没错。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过,除了速滑,还有其他能影响我的情绪。怪就怪,她是以速滑的外衣出现的,我这样厉害,都辨别不出……”他像是终于酒意上涌,这个时候才真的醉了,语气从未有的茫然。
卢丽莎说不出任何话,心口发痛。她只有不远不近地,站在他旁边。
一直,都是这样的姿势。
“一开始,我就错了。”他看着她,眼底似乎是清醒的,可是又完全跟平日不同。
原来,他喝醉,是这个样子。这样看似清醒地平静,没有了逼人的气势,只剩下软弱和茫然。
“我不该,纵容她去接近薛慕阳。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就是玩闹,不会有结果。更不该去追方娉婷。不该以为一个人会一直在那里,一直跟我一起前行。”
是有这样一个人在的啊,小白。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我忘了,虽然顺着一条大道在往前走,可是每一步一毫厘的偏离,最后却成了南辕北辙。她是会一直练速滑,可是陪同她的,不一定是我。”
卢丽莎鼻子酸得厉害,勉强笑了笑:“是啊,跟得再紧,也不能保证身边的人不会看沿路的风景,不会被旁边的风景迷住。”
“没错!”路今白点头,意外的乖顺。
“也许,只是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小错失,心想,以后不迟的。可是,还不明白,那一个细小的错过,已经生成了人生的一个潜伏的瘤子,已经注定了结局。只等着有一天,那瘤子变成炸弹,嘣!一切都已来不及。”卢丽莎强忍着眼泪。
“没错,他妈的就是这样变态!”他骂了句,“所以人不能太自信么,会打自己的脸啊!”
“我以为路今白永远不会认输,绝不会承认自己打自己脸。”卢丽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吐槽似的说脏话,“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他们只是演戏而已啊,并没有在一起。你抢回来就是了!”
路今白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你可以的!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不是吗?”
路今白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一声:“谢谢你看得起我。速滑上,我绝不认输。可是这个,我会用眼睛看,也会感觉。他妈的,抢不回来了!”
他眼睛似乎湿润了:“还不明白吗?我从来没有入围过啊。”
“可是……”
“行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走吧,难不成我还活不了了?速滑还在,我就在。”他挥挥手,“回去吧。”
他转身继续去开门。
卢丽莎笑意凝结,看着他进去,咔哒关了门。
眼泪才涌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路师兄,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速滑馆的事。或者,如果我再坚定一点,拉住你,把告白进行到底。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呢?”她低声把始终没说出的话说完。
然而,一只静立的门,是不会回答的。
只有空气中依稀还残留一句话:“可惜的是,从来没有入围过啊……”
郦籽到底不够自信,怕看不出什么专业性的意见。于是发微信叫了薛慕雨。
然而薛慕雨喝了酒,更罗嗦,脑子也跑偏,总是打岔。
“哥啊,你跟栗子,到底到哪一步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我好做心理准备啊,准备个礼物啥的……再跟妈妈说一声,让她包个红包嘛!”
喂,这种话是能当女方面说的吗?
郦籽很是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只能掩耳盗铃,佯装没有听见,转头故意大声对薛慕阳的室友李毅说:“你觉得肖明明的水平和上午慕阳那一套动作相比怎么样?”
“从上午两个人的表现看,应该不能确保打赢。要看具体的完成度和内容编排。”李毅也颇是配合,毕竟郦籽的脸已经可以做大红灯笼了,而薛慕阳低头写动作编排的笔也划拉出了一个长长的线条。
“啊,她有那么厉害?”
回答郦籽的只薛慕雨,愤愤:“少长别人志气,她也就一般吧!”
“所以,要想取胜,还是要保险点。”奈何李毅当她没说。
薛慕阳点点头:“嗯。加大难度。按分值编排动作,再揪完成度。”
“那只有再加两个四周跳,还有连接三周跳。”李毅托着腮帮子,“关键是,我们不知道的是,慕阳你能做到哪几种四周跳?”
“没有特意加练。”薛慕阳说,“不过都尝试跳过。”
“卧槽你说的尝试跳不会是一尝试就跳成功的意思吧?”
“嗯。”薛慕阳云淡风轻回答,在他睁大的眼睛里,说,“除了最难的勾手四周跳,还有现在国际上新的目标四周半,其余都成功过。不过也仅止于成功过而已。我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试试吧。”
“崇拜你!”李毅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那就这样编排吧,你们看看如何。”薛慕阳把动作编排和几个小插图递过来。
李毅边看边讲解,等到说完自己好像也才明白过来,眼睛都直了。
“太强了,这样一定能赢!就看完成度了!”
“嗯。下面纠动作。”
在不大的房间空出,薛慕阳开始对每个动作进行改编和演练。
薛慕雨已经开始头不停前后左右地点,酒意上来,要睡着了。
薛慕阳说:“你们都回去睡吧。”
“我没关系的。”郦籽的声音被薛慕雨的大嗓门遮盖住。
“好的我们走了,哥你好好练,记得维护你和栗子的美好爱情就靠你了千万别输啊!”一口气说完,已经拉开了门。
郦籽犹豫地看了薛慕阳一眼,走得很缓慢。
到了门口,薛慕阳送出来,轻声问:“怎么了?”
“就是想说,你答应这个比试不就是不想因此让南方队惹是非的么,风波已经过去,所以尽力就好了,不用设计那么多难度大的四周跳。我听说四周跳万一失败会对脚踝和肩颈都造成很大的损伤,你本来就有伤,没必要因为这个冒险。”郦籽担心看了眼他的膝盖。
薛慕阳似乎笑了笑:“你觉得不值得?”
“嗯,不值得。输了也不难看,你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嘛!”郦籽眨眨眼睛,“至于她死心不死心的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又不是她纠缠一下就会少什么……”
她没法说下去了。他那有意无意地轻轻的扬眉,和眼睛里不明的意味,好似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低下头,声音淡淡的,“不过,我不喜欢绯闻,不喜欢拖泥带水。”
他抬头,与郦籽四目相对,清淡但是坚定地说:“不想给人留不必要的幻想。”
郦籽“啊”了声,他这样说,她心里很理解。他就是这样,温和地,但是很冷情,绝不滥情,所以才一直干净的样子……
只是,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
她对于他算是什么存在呢?是属于坚决划清界限的对象,还是想要留幻想的人呢?她一时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惆怅。
“那,”她握了握拳,神色很是认真,“打败她!让她彻底不敢多想,加油!”
他目中有了笑意:“好。”
诶?这个笑,又是从何而来……她的打气取悦了他?
不过喝了酒就是容易头晕,他这样笑的样子,她有点头晕……
郦籽带着疑惑回了房间,正看见卢丽莎坐在床上,直直看着自己进去。
“丽莎你还没有睡啊?”
“嗯,在等你。”卢丽莎没有表情,眼睛似乎因为熬夜,红红的。
“啊?”郦籽一愣,走过去,“等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问你,哪一种人会是你感觉特别不可或缺,但是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
郦籽彻底愣住了:“还有这种人?”
“有。你仔细想想。”
郦籽困惑地看着她。
她的神色很较真。
“父母?”郦籽歪头,眨眨眼。
卢丽莎明显一滞,额头上像是黑了黑。
“不对啊?不过我觉得还挺符合的……”
卢丽莎盯着她两秒,严肃的表情破了功,嘴角抽了抽,扶额。
郦籽笑眯眯问:“难道是某种朋友?你身边有?”
“对。”卢丽莎肃容,说得缓慢,“我的一个,朋友。他可悲地成了别人的这种朋友,至于我,连不可或缺都不算,更可怜。”
“啊……”郦籽毫无意义地应了声以表达自己的困惑,“那个‘别人’听起来很幸运的样子。”
“没错。不过可惜,她恐怕都不知道,只会用这种无知伤害那个朋友。”
郦籽本来就头晕,现在更是头皮发麻,完全听不懂这种哑谜。她不再接话,躺下准备睡觉。又想了明天薛慕阳比赛的事,昏昏沉沉正想睡着,忽然听到卢丽莎幽幽的声音。
“我知道,这怪不得别人。”
房间那么寂静,郦籽惊了一下:“嗯?”
“郦籽,”卢丽莎的声音很轻,“今天,我正式失恋了。”
“啊?!”郦籽清醒了,翻了个身,“真的假的?跟谁啊?”
“为了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永远能追随他的脚步,什么苦都吃过。以为不会晚,以为,只要还在他身边,就不会晚。”
“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分手啊?”郦籽隐约能猜到,能让她追随脚步的,似乎只有,路今白了……
唉,小白啊小白,魅力还是很大的嘛。事实上,郦籽没有狂热去追问是谁,也是心有戚戚,原来不只自己这样努力为了与一个人并肩。
“虽然从来没有开始,可是也曾试图告白过。”卢丽莎没有回答她,顾自盯着天花板,“可是直到今天,才算是彻底明白,这场从没有入围的爱情,我早已被判出局。输得一塌糊涂。”
郦籽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已经读明白她在说好像是暗恋。
“可笑的是,难道我不应该为自己悲哀吗?我竟更心疼他,甚至想帮他努力一把。”卢丽莎自嘲一笑,“看来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那是你太喜欢他了吧,因为你心好,更希望他开心。”郦籽声音都轻柔了,“丽莎,你是个好姑娘啊!”
“唉,栗子,爱情就是那么回事吧,说到底,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也不一定要有结果。从今天开始,我要彻底放下了,从此再努力奋进,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进国家队!”卢丽莎看着她,眼睛里有她读不明白的光芒,“对不起栗子。”
“诶?!”郦籽愣了,怎么忽然说到自己?
“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有敌意,甚至讨厌怨恨过你。”
郦籽目瞪口呆:“你开玩笑的么……”
“直到刚刚,我还在怪你,行事不顾别人感受。”卢丽莎说得分外真诚,“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一切的根源是自己的私心罢了。又有什么理由去怪别人?”
“不是,你等等!我都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要,牢牢追随薛慕阳的脚步,不要像我,半路掉队。”卢丽莎按下床头灯的开关,屋内一时陷入黑暗,“加油,晚安!”
明显不想再谈下去。
郦籽一时静默。抛开那些令人糊涂的感觉,牢牢追随,不要掉队吗?
路今白再一次翻身时,听见了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唔,谁啊?”丁丁睡得正熟,咕噜了声。
他起身,打开门,方娉婷神色清淡:“叫夜宵,为了凑单叫了碗醒酒汤,你喝了吧。”
他很是吃了一惊,默了片刻。
不必问她为什么知道他喝酒了,似乎也不必问果真是为了凑单。因为这一刻,她清淡的神情和声音背后,隐藏的心意,一目了然。
方娉婷仍然举着那盒醒酒汤。她站在走廊的灯光中,目光不如白天明亮,在这沉默的坚持中,似乎越发的黯然。
“听说醒酒汤不但醒酒,还能清心醒脑。”她声音越发的清冷,“似乎很是适合此时的你。”
这话不是不尖刻,是有意讽刺他的处境了。
他声音倒是平静:“我现在也不糊涂。”
“是吗?”她挑了挑眉,“我不认为。如果你能够清醒,至少该懂得最基本的礼貌,高高兴兴收了,而不至于让一位心怀善意的女士这样坚持站在面前。”
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不好意思了,接过去,道了声谢。
“不必,你没有要求我来。这不过是我个人行为。”她说,“当然,如果你并不想好好睡一觉,只想享受醉后失眠的冰城夜晚,就最好不要喝。”
“……”路今白盯着她,“今天栗子邀请你一同去欢送宴,你说出去见个朋友,难道只是托词?你不会一个人呆在酒店里饿到现在,所以心情才不高兴吧?”
“……”这次轮到方娉婷默了默,然后头扭一边笑了,“还能想这么多来攻击人,看来还不算醉。”
她重新看向他:“我当然是去见了朋友,说得我跟怨妇一样。路今白,我说错了,你果然脑子待机中。看来自诩什么无所不能,也就是随意说说罢了。”
路今白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拧眉,这个人深夜就是来找茬气人的似乎?
“好了,趁热喝了吧。不然后半夜再失眠有得你受!”她说着,便要走。
“你怎么知道我失眠?”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从刚刚就觉得异样的“漏洞”。
她脸色似乎尴尬了:“你这幅样子像是熟睡被吵醒吗?一张脸憔悴得一塌糊涂。脑子也不大好使。都说明一切了。”
路今白看了看手中的醒酒汤,继续拧眉:“你夜里才不会随便吃夜宵。”
方娉婷再次尴尬,也只是三秒,就耸耸肩叹息:“第一次见分分钟能把天聊死的人。行,我承认,我就是专门给你叫了碗醒酒汤,怎么了?早说了,你不想要可以不喝,不过不能不接住。这是礼貌,路今白!”
这次轮到路今白尴尬了。
她的脸在灯光下透着绯红,而他同样。他揉了揉脸,这回天真的聊死了。
“走了。”她没法多呆。
“再见。”他也没法多留。
里面听得清楚的丁丁正忍得用被子蒙住头笑得肚子疼,身子一凉,被子不见了,扭曲着脸抬头。
路今白黑着一张脸:“看来出卖情报已经是你赖以生存的唯一理由了。”
“不怪我啊……她似乎听说了欢送宴上的风波,使劲儿问我,我就如实回答了。”丁丁往后躲着,“人家姑娘一片好心,我出于礼貌也得回答不是?再说了你确实闹得翻来覆去,吵得我都睡不着……”
他看见路今白仍然颓然坐回床上,并没有力气打他,也就躺好了,看了看那碗汤:“老实说,小白,你喝不喝?不喝的话我喝了,胃里还真的很难受。”
路今白看了他一眼。
他求生欲立即被激发,摆手弥勒笑:“开玩笑的了哈哈,你喝你喝!”
路今白胃里确实闹得难过,最重要的他如果不喝,下次见到方娉婷,好像比较不好?
现在他头疼欲裂,也没有时间考虑那些有的没的,本着快刀斩乱麻的行事风格,一口气喝完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似乎果然好了许多。
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
可怜的丁丁,幽怨地盯着睡熟的路今白,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天知道为什么醒酒汤那种本该是药的东西,味道那么香?
他好歹提供了情报,既然都“顺手凑单”了就不能给他顺一碗吗?怨念,怨念!
第二天晚上的高铁,本是给大家一天的“购物逛街”时间,搜点特产什么的。可是大家却没心思逛街,只等着那一场“决斗”。是以围观者众多,一场私下“约架”就那样悄悄而又大张旗鼓地开始了。
郦籽尤其的紧张,简直坐立难安,手心都是汗。
“看把栗子紧张得都站不住了,放心啦,输赢都抢不走薛男神的!”邱晓玲安慰她。
“你得相信咱薛男神一定会捍卫自己的人格和情感完整的!”
郦籽很是尴尬:“没有很紧张呀!”
大家看她脸都要烧着了,也就不再为难她,转而小担忧:“说起来这次评委靠不靠谱?我方的薛慕雨他们说得避险,只好让李毅出面,敌方的评委看起来很是奸诈,会不会耍花招?”
“赛场上,自然会秉承公平原则啦……”郦籽虽然这样说,更加焦虑了。
“别担心,在场很多人都看得清楚,只是短节目,每个动作难度基础分做不了假。”
出场顺序是两位评委剪刀石头布决定的。
李毅输,肖明明先。
她的配乐是《泰坦尼克号》,配着大红的短裙,大气的妆容,几近夸张的笑容。虽然是在冰上,却滑得浓烈似火,旋转跳跃,利落到位。
“不得不说,这个四周半连接二周跳完成度不错……”李晚在旁边发了句感慨,“我就做不到这么完美。”
郦籽无言咬着指甲——是很好,大家肃然而忧心的目光早就告诉了她。
郦籽不由得转头看薛慕阳。
他穿好了冰鞋,抄手立在一旁,神情是一贯的冷淡宁静。一双眼睛映着光亮的冰面,琥珀一般浅淡。郦籽焦躁的心霎时宁静许多。他似乎在看着肖明明,又似乎并没有看。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
虽然没有人发现,可是郦籽真的确定,他是真的神游方外了,因为肖明明单脚旋转,戛然而止,宣告结束时,听到大家的掌上。他的眼睛一动,才聚焦在肖明明身上。
分数出来,肖明明技术分和内容分都很高。
就在宣布分数,大家纷纷低语,或担忧或喜悦的时候,郦籽看见,薛慕阳仍然神情恬淡,拿掉冰刀防护罩,静静走入场地。
当他在冰上无声游走一圈,立定。现场声音忽然静止。
郦籽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心口一滞,薛慕雨已经播放了音乐,郦籽又是一愣。
昨夜只看他在那编排动作,最后没见到他合乐练习。
原来还是那首《传奇》。
流水声起,他身形一动,向左后方滑行。相比较肖明明的盛装,他就显得过于简单了——v领的薄毛衫,黑色高腰长裤,全身素雅得只有腰间的金带和肩头的一朵颜色艳丽的花朵,算得上抢眼。
不过,他这样滑起来,丝毫不影响气场,仍然是天上人间,云间心田地无孔不入。
“听说我哥昨夜把音乐剪辑完都好晚了,今早上也没有来得及在冰上合乐试一试,”薛慕雨伏在呆呆的郦籽耳边,语气有些担忧。
天!都没有合乐试过?
“不过目前来看,与音乐融合得还是不错的……啊!第一个四周……”
郦籽在一瞬间也不由得屏息,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冰镜上,他腾身空中,旋转,落地,再接旋转!
时间很漫长,又极短暂。
“哗——第一个就是四周接三周啊!”
“不止四周跳啊,他所有动作,步法、连接、旋转,都是最高难度起点——又来了!”
这次依然是四周,后外点冰四周跳,很多花滑运动员提而生畏的四周跳,他的身子以一种艰难的方式旋转,不过是两秒间的事,一只脚落地。
“后面会不会继续接三周——”
“啊——”
没有后接三周。因为他落地时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郦籽死死咬住嘴唇,耳边回响着分不清真实与想象的摔倒声。
“这……”不容许那些惊呆的人反应过来,薛慕阳一手按冰,站了起来。就在大家以为他是要走回来,却见他忽然抬起一只腿,右后方滑行。
竟然,继续了。
要知道,他那起来时表情可是扭曲了一下啊,那说明什么?郦籽脑中快速运转,说明摔得很严重,不然他绝不会变了表情。既然摔得很重,现在他重新继续跳,就是在忍着剧痛。
可是他的表情已经重新变得宁静淡然,仿佛之前的一幕不过是个梦境。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露出笑想要欢呼的几个北方女生,她们对视一眼,没有按约定呼叫。
到了最后关头。贝尔曼旋转,那个只有身体极为柔韧,女生更擅长做的急速旋转,在他摔倒后,大家以为会改难度的旋转,如期进行。没有换动作,不打折扣,一丝不苟。不知是第几圈,“噗通”——再一次,他摔倒在地。
压抑不住的惊呼声。这次郦籽听见了肖明明的声音。
郦籽自始至终没有叫,她紧紧抿着唇,走向入口。
入眼处,薛慕阳再次立了起来,他伸手制止了前来扶他的人。
看样子,又要继续旋转。
郦籽忽然叫了一声:“算了吧!”
回答她的,是他再次急速旋转的身子,单脚旋转,另一只脚扳在肩头,弯腰下沉身子,旋转。越来越快,音乐已经停止,“多看了一眼”早已唱完,他还在旋转,直到他旋转完,戛然而止。
没有音乐的滑冰,透着那么一丝尴尬。
顿了几秒,有人率先鼓掌,接着就是雷鸣般的掌声。
“两次摔倒,开创了薛慕阳的最差状态了……”邱晓玲虽然尽量低声,还是传到郦籽耳朵里,“且不说这两个基础分要打折扣,艺术分恐怕要低。”
“所以,聪明的话,第一次跌倒就应该及时停下别滑了啊……”
郦籽本已经冲到入场口,此时一动不动,盯着薛慕阳。他脸上汗珠晶莹,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漆黑的目里,像是涵着秋意的潭水,也望过来。
郦籽有一种错觉,好似他目中是一种叫住歉意的东西?不过她没能仔细揣摩,只听见有人在念最终得分。
毫无悬念的,果然低于肖明明。虽然只低那么一点点。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说话。
都在等着两位主角说话。
郦籽眼睛忽然就红了,她的目光往下落,落在薛慕阳的膝盖上。除非是瞎子,否则都能看得明白,摔倒的那两次,都是左腿用力的时候。明显的,是他的膝盖不但没好,还应该是加重了。特别是在第一次摔倒之后,膝盖一定是忍受不住了,后面再次滑行,旋转,得忍受多大的痛苦……
薛慕阳静静走出赛场,坐下换鞋。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要说的话。
大家于是又将目光移到另一个主角身上。
肖明明表情相当的严肃,也没有说话。
关凯琪抄着手,笑了笑:“明明,赢了高兴过度?都不会说话了?”
她一打破寂静,其他人也跟着轻松起来:“别担心,薛男神自然说话算话的……”
肖明明忽然开口:“算了。”
“你说什么?”关凯琪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虽然刚刚看起来是我赢了。”肖明明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赢得很憋屈,这种感觉,他妈的糟透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出口成脏的她。惊讶的倒不是她说脏话,而是想象中,不该什么方式,她都应该欢天喜地赢了才对,她难道最看重的不是一个结果吗?赢了居然说感觉糟糕?这事的开始,明明是无赖的啊。
“如果薛慕阳不是膝盖受伤,明显输的会是我。”肖明明继续说,“我虽然是一个女生,却也不允许自己做一个乘人之危的人。就算我不够正大光明,可是面对自己的真实水平,还是有勇气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关凯琪皱眉。
郦籽也紧紧盯着她,她这话难道……
“我愿赌服输。”赵明明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了,“薛慕阳,输给你,我毫无怨言。说不纠缠就不纠缠,你不用担心了。俺们东北人人品可是杠杠的,特别是姐姐我这样的女侠!”
“啊……”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有想到波澜起伏,事情竟然又有了转机。
薛慕阳也是一愣,抬头与她对视,在她的眸中看到了坦荡与决绝。
自然还有一丝难过。
薛慕阳眸中有了笑意,温柔的温暖的笑:“知道了,肖女侠。”
肖明明刚刚虽然说得慷锵有力,可是眸中一直凝重,这会儿与他对视,慢慢笑了:“再见了。”
高铁上,李晚禁不住感慨:“真是没有想到,肖明明还有这觉悟!”
“说起来,比起南方女孩,她们说豪放也是真豪放,说担当也确实能担当。”丁丁捧着下巴,正要接着说,被薛慕雨狠狠瞪了一眼,忙转了口,“当然仅限于一部分人,没有指全部哈。”
薛慕雨这才没有爆发,也用手捧着下巴,不肯承认:“我是觉得,她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看清楚我哥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有多努力,如果不大方表态,就更难堪了。”
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又或者,她是被我哥为了捍卫自己的清白兼生怕女友误会而忍痛坚持跳打动了,自己这个纠缠者如果再不依不饶,就姿态太难看,反倒遭人看不起了。”
这话好像也蛮深刻……啊不对,怕女友误会是什么鬼?郦籽脑子僵了僵,不会是指她吧?都看着她干嘛……
“其实我觉得栗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哥真的不用这样拼命。不过这个结果当然是最好了,只要腿真的没事就好!”谭昊回过头来接话,然后对着斜后方挥了挥手。
郦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与薛慕阳对上视线。郦籽不知怎么,脸一下红了,只得扯了个勉强的笑,拙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
“都说了只是演戏,你们够了啊!”她压低声音告诫。
“哦,明白明白!”那几个人都乖乖点头,然而嘴角的笑意分明在说“明白你在欲盖弥彰”。
郦籽无力地靠在座位上。
“栗子,我刚刚查了下黄历,这个周宜见重要的人。”薛慕雨忽然神秘兮兮说。
“啊?”
“教练不是说了,回去休息调整两天再训练的吗?我刚刚侧面打听了一下我爸妈的行程,他们没有出差,在家呢!”薛慕雨越说越兴奋。
全身汗毛一下子倒竖起来,郦籽感觉到危险的迫近:“打住!”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不是?别怕别怕,有我这个小姑子保护你……”
郦籽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心口砰砰跳,压低声音威胁:“闭嘴啊!”
你这样的小姑子也太可怕了!
可怕的小姑子被闷得夸张地直蹬腿,头一歪,佯装昏倒了。郦籽吓了一跳,烫手似的松手:“喂?不会吧?”
可怕的小姑子有这么娇气?
“小姑子生气了,决定要棒打鸳鸯,在母上大人那里参一本,坚决不准同意,哼!”薛慕雨忽然睁开眼,幽幽说。
郦籽:……
可怕的小姑子好傲娇!这个结果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郦籽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接下来的车程,超有精力的各位运动员们终于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身体开始疲惫,不再叽叽喳喳说话,听歌的听歌,看剧的看剧,睡觉的睡觉。
郦籽刚放下手机调整座椅准备放松一下,就听见手机铃声大作。
乔振:“你去哈尔滨了?!”
郦籽把手机远了远耳朵,下意识捂了捂手机,明明没有开外音啊:“是啊……”
“为什么不早说?你妈知道吗?”
“冷静!”郦籽疑惑,“乔叔叔你肿么了?干嘛这么激动?”
那面却一阵沉默,严肃的气氛袭来。
郦籽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哈尔滨是传言中的禁地?”她试着信口胡说,以化解这种奇怪的感觉。
没想到那边再次沉默了。
“不会吧?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