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记者吃了一惊。
“你们别听她胡说,她是无意的,不知道郦籽那时候冲上去。她只是因为队友摔伤,心里太难过才这样说……”张京脸都白了。
“是这样吗?”记者明显察觉到其中的微妙,盯着吴萌。
大厅已经围了很多人。所有目光都定在吴萌脸上,她的睫毛颤了颤,脸色苍白得厉害,可是目光并不闪烁。
“在我十几年的运动员生涯中,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奖牌,不停地比赛,拿更多的、更高的奖牌。那就是全部的意义。”她语气很慢,清清楚楚说,“所以,当郦籽要超过我的时候,我本可以向内道躲避,避免两个人撞上,但是那样她就会超过我,第一个冲破终点线……”
“哗——”议论开来,“居然是这样……”
只有记者声音保持着平静:“这么说,你真的是故意。你有想过这样会毁了一个运动员吗?”
“没有。那一刻,或者这么多年,我心里想的只有赢,没有其他。”吴萌声音低下来,“我不知道那一刹那的决定,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她声音忽然上扬:“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配再站到赛场上了。”
“哗——”
新一轮的议论中,张京颓然后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马上就是总决赛了……”记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了,却没有说完。
“我不会再参加比赛了。”吴萌定定对着镜头,声音并不大,可是没有一丝犹疑。
“你要退赛?!”
“当竞技染上不公、肮脏,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吴萌睁大眼睛努力抑制眼泪,目中仍然一片晶莹,声音颓丧低沉,“如果变成了自己也看不起的肮脏的运动员,那我——”
一颗泪珠终于迅速滑落,她嘴唇颤了颤,说:“宁愿做一个失败者,坦坦荡荡的失败者!”
那声音从电视中播出来,仿佛因着音量的原因,掷地有声。
“天啊!”上海队的几个运动员围在大屏幕前,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萌她……”薛慕雨想狠狠骂她一句,可是并不能做到咬牙切齿,仿佛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词骂,“太没底线了……”
屏幕里,记者也像是一时词穷,沉默了。
直到吴萌对着镜头再次鞠躬,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的时候,镜头也跟着转了方向。
看见吴萌并不高大的背影慢慢远去,记者才说:“真是感慨万千。虽然有些人可能对她之前的行为不解,可是不得不说,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是敢于承认并承担后果的,无疑是个真正的勇士。”
郦籽拉着行李箱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看见路今白和薛慕雨几个人从外面匆匆赶过来。
薛慕雨喘着气,冲上来:“栗子,你看见新闻了吗?吴萌退赛了!”
郦籽一愣。
“没错她退赛了,她坦白了,是她故意绊的你,本以为你会慢下来躲避,或者摔出赛道,没想到你能应变那么快居然没有摔出去,却让卢丽莎摔伤……”薛慕雨说得很快,“明白了吗?不是你的错!”
路今白试图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他说:“放回去。我们去找大赛医疗队,打封闭,或者别的办法,明天的500米,你能坚持。”
郦籽却没有松手。
“你没听明白吗?”路今白拧眉,“不要大包大揽,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坏蛋,你不能放弃!”
“是啊!想想那些个辛苦的夜晚吧,想想你为了这个比试付出的吧,别冲动说什么退出啊!”薛慕雨摇着她,“那才是懦弱的人做的事呢,真正的勇士,就是敢于面对一切,承担一切!”
“我快晚点了。”郦籽开口了,意外的冰冷,“我是不会再比赛的。”
路今白握在行李箱杆上的手顿住了,他抬起漆黑凌厉的眼睛,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看见,郦籽的神情从未有的坚定。
郦籽重新拿回行李箱,上了出租车。
“喂!栗子你个逃兵!”薛慕雨狠狠跺脚。
酒店大门不远处,薛慕阳同样拉着行李箱,沉默看着郦籽远去的方向。
这场如火如荼的大赛,才过去三天。
有些人已经退场。
郦一冰刚刚入睡,她睡得极不安稳。傍晚的时候就变天了,飘了稀落的雪花,北风呼啸着,从窗户传进来,像是凄厉的呜咽。
她被敲门声惊醒。
开始以为是幻觉,可是那敲门声持续着,不大,没有规律,但是持续着。
她开了床前灯,看见是夜晚12点一刻。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敲门。
她来到门后,问了声:“谁啊?”
没有声音。
她皱眉,从猫眼望出去,吃了一惊,忙开了门:“郦籽?”
“妈妈……”郦籽带着寒风,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
一出声就哽咽了,仿佛“妈妈”两个字就是一个分水岭,一个敏锐的按钮,一触发勇气和坚强就被释放完,只剩下软弱和委屈。
“妈,我错了……”她低低的,哽咽如一个寻求拯救的孩子,大串的眼泪涌出来。
郦一冰更惊了,一把把她拉进来:“你怎么了?不是在长春比赛的吗?”
“妈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让我回家?”郦籽呜咽着,扑进郦一冰的怀里。
她那么大的个头,冲力又大,郦一冰向后退两步,靠在了鞋柜上才稳住身子。她伸手抱住痛哭的女儿,有点惶恐:“好了,谁不让你回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然后她看见了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提着郦籽行李箱的乔振。
这个昨天还在有意无意告诉她,郦籽表现优异,进入两个项目决赛的男人。今天是决赛却不见他报战果,也是她迟迟无法睡着的原因。她以为一定是没有拿到奖。
可是看这情形,分明是出了大事。
乔振走过来,关上门,把冷风关到外面。放下行李箱,把母女两个都抱在怀里。
他自然是一直关注郦籽的比赛,所以上午才第一时间从直播中看见郦籽出了事,可是当时打电话根本没有人听。最后只好联系薛慕阳——仅存的和郦籽有关的运动员。
得知了没有大碍,才没有第一时间赶去长春。
“她想退赛就让她回来吧。”他告诫薛慕阳,“我了解她,对于最喜欢的东西,她绝不会一时心血来潮就放弃。她是真的下了决心,所以别劝她。何况,比起那什么奖牌,我更关心的是她受到了打击,她需要回到我们身边。我马上给她订机票,滑冰的事,以后再说。”
所以,他在机场等她下机,带她回来。
只有他最清楚,那丫头受了迈不过去的打击,现在最想见的人,一定是与她一直“不亲”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