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没法滑冰，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你要是站不起来，我就是你的腿。一个人的双腿怎么能离开自己呢？”
郦籽狐疑地走过去，扭头看见关父的神色也像是吃了一惊，蓦然就停住了脚步。而关凯琪母亲先是狐疑地看了看丈夫，再看郦一冰，目光也变了。
房间里，气氛一时间很是诡异。
王钊霖招呼大家坐下，互相介绍：“这位是郦籽的母亲郦一冰，这位是关凯琪的爸爸关成志，这是关凯琪的妈妈？”
“是，王老师，我叫孙倩。”孙倩优雅得体地微笑介绍。
“啊，”王钊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说怎么这样熟悉，你原来也是一名速滑运动员？”
“没错！”孙倩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这么多年了，王老师记性真好。不过我名不见经传，比不过郦惊鸿。”
郦籽彻底愣住了，看起来，这几个人居然是旧相识的样子？
看向关成志，他刚刚的气势弱了几分，正紧紧盯着郦一冰。仿佛是感觉到郦籽的目光，他忽然望过来，那目光锐利又威严，充满审视和探究的味道，郦籽皱眉躲过那目光。
于是错过了那渐渐变得温和而疑惑的目光。
郦一冰依旧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
王钊霖坐在上方，双方面对面坐着。像是在谈判。
“其实本身也不是大事，年轻人容易冲动，一言不合动上了手。但是这是违反国家队纪律的，此次至少都要记大过。所以把你们都请来了。”
郦籽又惊又喜，这么说可以不开除？
“王老师，记过的事，是不是应该查清楚是谁的错、谁先动的手，再定责任？”孙倩姣好的面孔上浮起虚假的笑，“毕竟挨打的是我们凯琪，而且也不是她先动的手，也被记过，说不过去吧？我们还想问清楚，郦籽为什么忽然动手伤人，凯琪额头的伤可能造成毁容的，不能不讨个说法呢！”
“你女儿受伤，哪里需要医治，让医院出病历，我会出医药费。”郦一冰忽然平板地说，“先动手不一定就是错的。毕竟，受欺负了要还回来，这是我自小教育她的。”
郦籽目瞪口呆，不是说好，好好道歉的吗？而且她什么时候这样教育自己了？小时候跟人打架，明明都是打她，让她道歉……
“你这样说话，就别怪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了，不留疤痕的美容手术的费用，知道要多少钱吗？”孙倩意味深长看了眼郦一冰廉价的衣服，慢悠悠说。
郦一冰的脸果然更白了。
“做错事就好好道歉，这是身为母亲应该教育孩子的吧？”孙倩的目光从一言不发的丈夫脸上扫过，“耍赖的样子，很难看的……”
“我觉得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管自己好看就行。如果不盛气凌人随意欺负队友，我不觉得有错……”
“道歉！”关成志忽然出声。
郦一冰脸色一青，冰冷的目光转向关成志。
却听见他说：“向郦籽道歉，凯琪！”
“什么？！”关凯琪和孙倩同时失声叫出声。
不只她们母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好向郦籽道歉，向王老师保证再不犯错。”他又说一遍。
“有没有搞错爸爸？是她先动的手，我……”
“我要你道歉！”关成志声音并没有提多高，可是还是威力十足，因为他不轻不重拍了桌子，脸色很严肃。
“成志……”孙倩脸色很难看，柔声叫了一句，却被关成志一记目光制止了。
关凯琪看起来比较怕他，孙倩也是——她不由得悄悄推了推女儿。
关凯琪高傲地抬着下巴，眼睛里有憋屈的泪和愤恨，咬牙就是不说话。
她长得跟孙倩很像，晶莹的泪珠滚下来，梨花带雨很楚楚可怜。
关成志这才温声对王钊霖说：“抱歉，都是小女的错。还希望王老师看在她们两个还小的份上，原谅这一次！”
王钊霖对这戏剧地一幕，没有太大的惊讶，说：“我可以原谅。不过，她们需要向所有运动员道歉，写保证书。而且再犯错，直接就会被开除国家队。”
“一定，一定！”关成志很是谦逊的样子，看向郦一冰，“一冰，你看这样行不行？”
“没问题。”
郦籽趴在桌子前写保证书。
她写了几句，就扭头去看郦一冰。后者此刻正疲惫地闭目靠在床头。
“郦籽，”她像是猜到郦籽在看自己，“说吧。”
“啊？”
“她几句难听的话你就动手，鬼才会信？”郦一冰睁开眼，“说吧，你还瞒着我什么？”
郦籽手一颤，在纸上画了一道长长的黑线。
她只有和盘托出。
郦一冰听了良久没有说话，之后才骂道：“你是真出息！”
郦籽低眉垂目，等着她继续骂。
没想到她却又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不过是需要时间。这个事，尽早忘了，不要跟任何人说，王钊霖知道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你懂不懂？”
郦籽在发愣中，也就没有追问，关凯琪都知道了，还保密有个什么用？她明白的是，如果王钊霖知道了，自己一定是待不下去了——国家队不会要一个不敢上赛场的运动员。
郦籽交了悔过书，郦一冰没有立即走。
“跟我说说看，你上冰的感觉和情况。”她神色很严肃，“也许你是想多了。”
郦籽明白她这是给自己开小灶，克服心理问题了。
郦籽说了感受，郦一冰轻描淡写道：“这不过是心理上一个坎，硬撑过去一次就好了。就像我，二十年之后，不还照样解锁？”
然而任凭她怎样讲，单独训练某个动作还好，一说是要比赛，正式测评什么的，郦籽就是眼前发黑，身体僵硬，或者根本没法起跑。这还是在草地上模拟，都没上冰。
郦一冰意识到了严重性，说：“不急。容我再想办法。”
郦籽却知道，这是很急的事，关凯琪受了那个委屈，一定会说出去。
她从卫生间出来，脚步沉重，然后听见郦一冰口气不善地叫了一个名字。
“关成志？”郦一冰脊背崩得直直的，在打电话，语气有些惊讶，并不友好，“吃饭？”
顿了顿，郦一冰语气和缓许多：“好。我知道了。不用，金色阳光，我能找到。”
等她收了电话，回头看见郦籽，顿了顿，说：“中午我出去一趟。”
“哦。”郦籽忍住没有追问。
她好奇死了，郦一冰不是除了乔振，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吗？那个关成志是谁？郦一冰居然会答应他请吃饭？那家伙看她的目光很奇怪，郦籽隐约觉察到什么她必须要知道的事。
郦籽决定，跟去看看。
没想到在大门口就跟丢了，因为碰见了下训回来的路今白等人。
“栗子，太好了，我们都看见你的悔过书了！”薛慕雨冲过来。
郦籽脸黑了黑。
“会不会说话？她意思是，很高兴你能继续训练，只是受了记过处分。”丁丁叹息。
“要你多嘴！”薛慕雨横他一眼，“总之不被开除就好！”
郦籽“嗯”了声，她默默看了看后面的路今白，羞愧得脸都僵了，她没有忘记自己是怎样自暴自弃对他大吼大叫的。这两天路今白没有再理她，看来气得不轻。
“对不起啊，小白。”她耷拉着脑袋，走到他面前，“我那天发疯，你别生气了……”
听不见路今白的反应，她抬头：“大不了我再让你指挥训练虐着撒撒气好了！”
“……”路今白脸色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你在说什么鬼话，听不懂。我要去吃饭了，别挡道！”
“哦！大佬您吃饱吃喝！”郦籽忙跳一边，没生气就好。
她跳的方向有点失策，正好就到了薛慕阳面前，两人一对视，大写的尴尬在郦籽脸上涌出。
冲动是魔鬼，情绪是魔障！她不但对路今白大吼大叫，还一直挂薛慕阳电话。在此之前，还惹他生气了似乎？
能不能装死啊？虽然对小白很轻易就道歉了，可是面对薛慕阳，道歉很艰难，因为觉得不妥。为什么不妥，她也不知道！
而且诡异的是，她想到了那天自己蓬头垢面，不对，是“蓬头血面”，神情估计还扭曲，以羞耻至极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来着……还是死一死吧！
“那个，我要出去一趟！”她快速后退，很快地说，“拜拜！”
也不等他回答，就一溜烟跑开了。
所以没有听见薛慕雨了然地“哦”一声：“她没脸见你了薛慕阳！”
薛慕阳看着郦籽远去的背影，目光温柔，没有说话。
虽然不能近距离跟踪，可是好在她记得那家饭店的名字“金色阳光”，导航搜了搜附近的，果然有一家美食连锁店，居然是南方菜。
问题是大厅里不见人，是在哪个卡座还是包间里呢？
郦籽正在鬼鬼祟祟找人，服务员小哥堵住了她的去路：“小姐姐，请问几位？”
“啊！”郦籽一边应付着一边继续扫描，“我约了一个朋友，还没有找到他。”
“亲问您朋友姓什么？多大年纪？我可以帮您查……”
“啊，让我想想……”
“会不会其实您走错饭店？”
小哥表情已经很微妙了，看起来根本不相信她，就要请她出去的样子。郦籽却终于找到救星，眼睛一亮，指了指一个角落：“找到了！”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过去，一屁股坐下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