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火气又从心边起。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很快起身，说：“你锁上门，早点休息。”
居然还知道提醒她安全，就没想到自己才是不安全因素吗？
他走后，她愣了许久。她以为自己对他已经心如止水，可是他还是能轻易撩动她心弦，左右她情绪。
该死的，她甚至有些心疼他。那货似乎是发烧了，他却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生病与否。
那之后，他每天来报道。
她再不想重复那天的尴尬，于是公事公办，半小时的瑜伽课。
好在他话并不多，甚至是没有什么话，按要求做动作，有时候能看见他忍得青筋暴出，额头大汗，可是他真的是个对自己下得狠手的人。
“这不是速成的，除非你的骨头是橡皮筋做的！”她冷冷提醒他，“建议你悠着点。”
他倒是听得进去话。
“你知道我很忙，你两天后再来。”那次她要进行美术小测试，对他说。
“你尽管去忙。”他说。
那意思他不来这里还不成了？
她含了怒气看他。
他不动声色看她，甚至眼睛里还含着一丝挑衅的戏谑。
她败阵。
总是这样！
她隐约感觉到，他有些不一样了。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直到那天，她嘲讽他：“工作室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
他把长手长脚蜷缩起来，做了个瑜伽的动作，漫不经心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能让人静下来。而我，需要安静。”
扯淡！你公寓里门一关，就一个人，不能清净？
她直翻白眼。
不过并没有多加辩论，因为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他们相识的时候，对她，他总是几分审视研究，又有几分看不懂的情绪在眼睛里。
那是她并不想探讨的。
第二天速滑的小组训练，进入技巧和计时阶段，上冰后，郦籽的状态就极为厉害，被卢卡斯夸了男队路今白，女队郦籽，光靠气场就能获胜一半。
丁丁戏谑：“气场女王栗vs气场战狼白，究竟谁更胜一筹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没想到此言得到众人一致好评，教练走后，纷纷怂恿两个人比一场。
那是快下训的时候，因为一天的高压训练，大家也是想宣泄一下情绪，连队长肖依然都说：“我看不战难以服众。”
当事人也受不了激，就想真的掐表一战，谁知段洪波冷不丁喊了句：“栗子，别磨磨唧唧，快走了！”
那口气，好像两个人有约似的！
众人眼睛立马就冒了光。
郦籽一头雾水，那么愣一下，就被段洪波上来拉着踉踉跄跄走。
“喂！”郦籽威胁似的瞪他。
“想错过求婚现场你就继续磨叽！”他语速很快，“快点去晚了看不见过程了！”
郦籽一愣，什么求婚？谁求婚？就那么被他拽走了。
“哇哦——”留下众人暧昧而感叹，“真的约会了？”
当然丁丁和路今白还是不相信的，他们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郦籽被拉出速滑馆，才反应过来，怒目而视：“你神经病啊！快放开我！”
“哦？不放开会怎样？”段洪波完全找打脸，还自以为很帅地放电。
大约这样一向是所向披靡的，然而到了郦籽这里，只起了反作用——她接收到那个媚眼，心里一寒，下意识上脚对着他膝盖就招呼了过去。
“啊——”段公子惨叫一声，抱着一只腿直跳，咬牙，“你是不是女人？！”
而走过来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薛慕阳本来拧起眉头，快步走过去，却被郦籽捷足先登，且手段更狠厉。
薛慕阳都替他膝盖疼。
郦籽一抬头，看见了薛慕阳，忽然想起昨夜之约，如果不是段公子瞎闹拉她出来，她还打算和小白切磋切磋呢！
顿时慌了，声音就小了八度：“我……马上回去准备。”
段洪波一脸吐血的表情，算是见识到一秒钟变淑女的双面人！
“嗯，走吧。”
“喂！还准备个什么劲儿，马上走呗！”段公子很是委屈又努力大度，“我怕到时我表叔顶不住压力提前行动啊……”
当然这后一句郦籽根本听不见，她已经飞也似地跑向公寓楼了。
段洪波耸肩，怀着“你看不见不怪我”的暗黑心态离开了。
“有戏啊！”丁丁看了眼路今白，“听起来跟郦籽妈妈有关，要去看热闹吗？”
路今白给他一记“无聊”的目光，转身走了。丁丁想了想，也只得悻悻而返，因为想起薛慕雨安排的还有任务。
郦籽其实做了一些功课，说约会是要让男生等那么一会儿的，可是她找急性子，知道薛慕阳在等着，是在没法气定神闲，急忙洗漱拍了点护肤品换了身“端庄又不失太老土”的风衣就奔出去。
到了楼下，才放慢脚步，装作不急不忙踱步过去。
“快点！”没想到薛慕阳一改如此的淡定，也不多看她，居然抓了她就走。郦籽一路被拉得踉跄，疑惑：“这是去哪里啊？迟到了？”
薛慕阳说：“去到你就知道了。”
郦籽和薛慕阳赶去的时候，就看见段洪波鬼鬼祟祟以异常艰难的姿势躲在落地玻璃窗外的花树两边，像个跟踪狂一样聚精会神看着餐厅里面。
“他在干嘛？”
下一秒，她也被薛慕阳一拉，隐藏在了另一棵树干后。
“……”她下意识侧脸看薛慕阳，这人居然会这样？
薛慕阳神色淡然，示意她往里面看。
这时候，餐厅里居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扎着小辫子的俊俏小哥哥坐在一堆乐器前拿着把吉他在唱歌。音乐传出来，也就更听不见里面靠窗户坐着的一对顾客。
“咦，是妈妈和乔叔叔？”
这时候，郦一冰说了句什么，忽然间乔振起身，来到座位旁边，屈一只膝跪了下去，举起了手中一个小盒子。
“喔——”几个人一起惊呼。
郦籽脑海中闪过段洪波说的那句话中的关键词：求婚？！
薛慕阳低声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妈妈犹豫，或者拒绝，就靠你救场了。”
“哈？！”郦籽这时候总算是迷过来，合着他和段洪波两个人是同样的目的？
果然旁边段洪波也注意到他们，小声提醒她：“你可以用那天在速滑馆中她的话来提醒她不能食言，总之今天这婚必须得成功。这个日子可是我奶奶算过的，最好的日子，如果过去了就没戏了！”
郦籽一个激灵，顿时感到身上责任重大。
郦一冰是真没有想到乔振会求婚。
只是觉得那店里很安静，布置似乎似曾相识。
她问：“这家店不错啊，怎么都没有客人？”
“我们不是？”他笑，“一冰，听得出来这个歌手在唱什么吗？”
郦一冰朝歌手看去，认真听了两句，沉默了。
是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她听不懂粤语，却清楚听得明白歌手在唱的那几句，正是：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
郦一冰微笑：“陈百强的歌曲，我记得你曾经唱过。忘记是哪一届的新年晚会，你穿得很拉风，唱了这首歌，风靡了全场，很多妹子因此迷恋你。”
乔振也笑：“你也会唱。”
“那是因为你一直找我陪练，白天黑夜都唱这一首，让我挑毛病。我只听得懂那最后一句，其他都不懂，哪里能挑毛病，只好敷衍你说挺好。你不罢休，把歌词抄下来给我，还对着原唱让我听。我都会唱了，你还有的地方跑调，甚至那最著名的一句歌词，你都能忘记……”
郦一冰忽然停了下来，想到了什么。
多天真，既然是最著名的一句歌词，哪里能记不起？
“一冰，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拐尽各种弯，只是想对你说那一句话吗？”时隔多年，乔振坦言。
郦一冰笑容凝住。
原来在更早的时候，他们还在互相看不上眼，刚刚进入省队的时候，他就已经表白了吗？
她还记得，那次后虽然他收获很多女粉丝，也受到一力的赞赏，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说：“我只是想唱，又不是唱给他们的！”
她就笑他，做作傲娇。
有情的人，再隐晦的爱意都能领会到；无情的人，再明显的告白都是谜题。
乔振就是在她愣住时起身跪下，举起盒子，她吓得一震。就见他从里面拿出一只戒指，很古朴的黄金戒指，个头不小，就是有点蠢。
她认得那枚戒指。
在二十年前，郦籽还没有出生，在她别人嘲笑未婚先孕的时候，他也曾求过婚，那天他喝醉了，就拿着这样一枚戒指，他说：“刚刚路过老凤祥，被忽悠着进去转了转，就买了枚戒指。一冰，嫁给我吧！”
她震惊之后，当他喝醉了：“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可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她冷声说，“我和孩子还不需要你做到这个份上，我既然决定生下来，就准备好了被人戳碎脊梁。乔振，你不是救世主。我不需要同情，你也不需要牺牲！”
他说：“我没有牺牲，我就是想跟你结婚怎么了？”
“不怎么。”郦一冰记得自己当时语气是冰寒的，“我不想。这天下，我最不想嫁的人就是你！”
记得他似乎踉跄了几步，浮起一丝微笑，转身离开了。
那天下，她最不想嫁的是他。是因为他最真诚，是因为他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了，所以她不能这样害他。
可是，他理解的却是，天下男人死光了，她也不会喜欢他。
所以他再也没有表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