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像，薛小妹显然更紧张，也许他就是想表达自己很放松。”

“咱们就先不要讨论他紧张不紧张了，紧张也是人之常情……开始了！”

郦籽紧紧盯着屏幕，从他抬腿开始就下意识捂住嘴巴，睁大的眼睛里泛起迷雾，她尽量抑制住一开始就要泪目。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音乐已经响起，赛场上的两个人展臂，蹬冰，滑行，是个燕式衔接步接连w步法，两人交错、分开，又相携相伴，像是两只比翼的青鸟，动作干脆利落，又缠绵。在音乐逐渐震撼时，薛慕阳忽然握住薛慕雨的腰举起，旋转，抛开后退，薛慕雨在空中转体跳跃，一只脚落地，紧接就是一个舞蹈动作。

掌声。

“这个抛跳接两周跳难度不小，做得也不漂亮！”解说员的声音响起，“从这个动作来看，薛慕雨的进步惊人。”

“没错，看起来这套动作打底就是高难度。”

因为紧接着舒展而优美的两个舞步滑行后，薛慕阳已经横举起薛慕雨，原地快速旋转。而薛慕雨在空中变幻着造型，如此的轻盈柔巧。

忽地，随着重低音的落下，两人交错各伸出一条腿，是双人捻转。那冰面是如此明亮光滑，而两个人姿态如此流畅迷人。

然后，两人忽然分开，又是一个抛跳，炫目中，两人各自在空中旋转、跳跃，“嘭”，同时脚落地。

哗——

“漂亮！”解说员的声音很是激动，“太漂亮了！这个托举接三周跳，连跳完成得太漂亮了！我现在知道主教练郑重为什么这么急着就让这一对参赛了！”

郦籽心神俱荡，终于记得把手从嘴上拿开。

她忽然有所感应似的，往四周看去，原本还围在这里的运动员都已经进了冰场。只有一个人苍白着脸，靠在墙上，盯着大屏幕中令人炫目的身影。

是关凯琪。

郦籽收回视线，那一双人还在御风飞驰，画面漂亮得让人心颤。

“栗子？栗子！”

完全沉迷其中的郦籽猛地醒悟过来，转头：“嗯？”

“马上就要上场了，你还在发什么呆？”段洪波扶额叹气，“走啦走啦，这个有回看的！”

郦籽被拉着往前走，又回头看，正看见薛慕阳姿态优美得像一只天鹅，伸出了左脚，原地旋转。

那一眼的某个瞬间，他脚上的鞋子掠过屏幕，白色的冰刀鞋上褐色的圆形一闪而过。

是的，只有她明白，他开场抬腿的那个傻傻土气的动作，是为了让镜头拍到他的鞋，鞋子上有她亲手绣的板栗。

他在告诉她，他遵守诺言，会在每一场比赛的时候，穿上他们特有的鞋子，拿奖牌。

她知道，这次他能。也知道，他在等她。

你放心，我都记得。这次，我会获得同一个身份，就用这双鞋。

郦籽低头默默看了右脚上那一粒暗褐色的板栗。

“真是奇怪的孩子！”段洪波看她忽然凝重了脸色，以为她瞬间紧张了，故意说，“刚刚还一副沉醉不知归路的茫然样子，这会儿就严肃得要冻死人，你在想什么呢？”

郦籽看他一眼：“我在想，你是不是要放弃比赛？”

“啊？”段洪波一愣，可是他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时候，才忽然变色，“我靠差点忘记正事！不急不急，这不是来了吗……”

董安安已经是第二次叫他了。

这一场是他的主打，男子500米短道速滑，一共五个人，里面有三位都是一组的老将。

他这样不靠谱的样子，可是站到赛道上，静蹲的一刻，忽然收敛了所有表情，浑身散发着冷凝的气场。

他滑行得很是悠游，不像是其他运动员那样奋力摆臂蹬冰，他好像并没有使劲全力似的，看起来轻松又凝重，但是他始终保持在第二的位置。

“真是个聪明的人啊，位置守得很好。”郦籽喃喃自语。

不过第一位的老将黄迪也不是省油的灯，赛道守得滴水不漏，他的节奏始终保持一致，段洪波几次想要超越都被他守住了。黄迪的确是个可怕的选手啊，郦籽心里不由赞叹。

最后一圈了，不知道段洪波怎样超越他……就在这一闪念间，就在黄迪蹲身过弯道时，段洪波忽然嗖地一声，外道超越，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而起身的时候，段洪波已经在路今白的右前方。

最终的一瞬间来了，是路今白继续守住赛道还是段洪波占据要道呢？

郦籽眼前一花，结果是黄迪更快一步，先一步到达终点。

也只是一秒间，所有运动员都过了终点线。

现场一片寂静，因为结果太震撼。段洪波虽然第二，可是只差0.16秒。

段公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沮丧，取下眼镜对着全场一个绅士礼，简直跟大明星谢幕似的，大家纷纷配合地叫好起来。

然而现场被越来越大的高压笼罩着。

接下来的1000米，明显气氛更加压抑。因为路今白上场了。

他从一站到赛场开始，就霸气全开，仿佛他往那一站，其他人就成了背景。

不过，当枪响后，各赛道的运动员同时发动，他并没能第一个占据赛道。这场比赛，实在是太激烈了！

啊，郦籽仔细看屏幕，才发现另外四个运动员，一个是丁丁，还有三个都是老将，且是队里金牌选手。这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看来是王钊霖故意安排好的。

平时二组训练中，1000米基本都是路今白的天下，这一次，终于看起来要不一样了。

快，太快了！

不到九圈的赛程中，位置一直在变化。转眼间最后三圈了，路今白现在位居第二。排在最后的选手忽然开始加速，一路超越，超越，到了路今白旁边，还在加速。那是1000米金牌老将周冲。

路今白也在加速，他最好的时机也来临了，因为第一的选手冲势太猛，在过弯道时偏靠外道，而紧跟其后的路今白没有丝毫犹豫，从内道超越，占据第一的位置。但是周冲也紧跟其后，看起来速度并没有停顿。

而这恰好是直道，最容易加速的地方。

“唰——”路今白在眼看着终点线到来的时候，身边有人超越了自己。

第二。看起来不管再可怕的新人，到底是新人。

路今白喘着气，任凭惯性和力带他继续向前冲去，然后慢慢停下来。他经过了郦籽身边，看见郦籽举起大拇指。他回之以加油的手势。

郦籽要上场了，她神色平淡，可是目光坚定。

开始——冲！

她头脑里从未有的干净与平静，她只想向前。而前方明亮的冰场上，除了终点，仿佛还有一只冰鞋在疾驰，在引领，在呼唤她。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她是何时超越了所有人，占据第一的位置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终点线。

“郦旋风威武八万！”是丁丁和段洪波。

“又破纪录了！”还有其他人由衷的鼓掌，她再次刷新了自己的成绩。

她喘息着看向身旁的老将肖依然，后者缓缓与她击掌，“好样的，心服口服！”

郦籽抿唇，神情庄重地样子，那是她表达感激时的招牌表情。她的心里是喜悦的，这一战，又往最终目标近了一步。

后面一组继续，她短暂地休息。之后她还有一千米的角逐。

这次，站在旁边的是关凯琪。

准备，静蹲。

全场寂静。郦籽不由得侧头看向她，离得近，她看得清关凯琪脸色雪白，呼吸沉重。

有异。

郦籽又看了她一眼，犹豫要不要问她，而关凯琪发觉了她的目光，回之以冰冷警告的眼神。

那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赛事继续。风驰，追赶，破风——

这是相对长距离的比赛，有些实力强的运动员是不急着往前冲的，当然郦籽不一样，她跟路今白都是不明白什么是战术的运动员，所以一开始就用尽全力在领跑。这一次，和她一样“拼”的还有一个人，刚两圈就在与郦籽胶着争夺第一。

等到第四圈被超过的时候，郦籽发现是她感觉有异样的关凯琪。

郦籽稍微一愣，紧接着是弯道，她蹲下身摸冰，身子左侧前倾，同时她看见刚刚超上来的关凯琪身子失去平衡，甩了出去。而眼睛的余光中，身后老将刘菲超了上来。那角度，眼看着就撞到了关凯琪身上。

事故即将在一瞬间发生，郦籽脑中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做出了选择。她忽然向外侧变道，给后面的刘菲留超越的甬道，避开了被关凯琪绊倒，两个人同时受伤的情况。而那一避让，郦籽就成了最后一名。

关凯琪在冰上久久没有起来，郦籽看见教练和队医上去检查，孙思苗说：“没有伤到。不过她身上发烫，应该是高烧。”

郦籽想起在休息室，她苍白的脸，还有前几天器材室里的抽泣。在被搀扶着经过身边时，她看了一眼郦籽，仿佛是等看郦籽看她笑话，那目光夹杂着痛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