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说到底,心与意能主宰一切,心自由,身体才能自由。
郦籽其实很后悔,从薛慕阳离开那一瞬间。她的臭脾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哭。
她还记得薛慕阳当时定定看着她,她还没有体会出其中的情绪,他就移开了目光,轻轻点点头,似乎表示对她的赞同,然后他再没有任何表示,转身离开了。
郦籽看见他的背影,决绝而寥落,甚至还有一丝单薄,明明裹了宽松臃肿的防寒服。
而她心里更加难过,对着他的背影叫:“薛慕阳,你不是说过,想要郑王一样的爱情吗?现在为什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为什么就半路抛弃了她?
他没有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目光忽然变得清晰无比,那是一种深深伤痛的目光。
每回想一次,郦籽心都要紧紧皱作一团。
不该是这样的。她本来并不想说那些。
在她心里,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对他说话。
可是那一刻,她管不住自己,心里的恶魔就那样冲了出来。她清楚感觉到薛慕阳的痛,那是被她亲手打的。
训练的时候,郦籽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休息的间隙,司途给冬奥会运动员发了新的“战服”。
“这可是创意十足,量身定做的哦!”他聚起大家,无限骄傲地说,“设计还沿习我们国旗的火红色为主,不过又加入一些更动感青春的元素,特别是战靴的设计,更青春时尚。大家需要提前适应哦!”
“哇哦!”段洪波展开看了看,注意到胸口小小的五星国旗和舒服的手感,“这就厉害了!”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赞助的!”司途大手一挥,指向在一旁摆放东西的人,“各位同学,感谢方圆工作室对我们的无偿赞助啊!”
那人直起身,淡淡笑:“不用客气,谢谢给机会。”
“方女神?!”丁丁脱口而出。
没错,是方娉婷。郦籽看向路今白,他默然不语,但是眼里掩藏不住的骄傲摆明了是知道内情的。
“这里,我要隆重介绍并感谢给我提供这次战服的方圆设计工作室和其合作的品牌方——冰之巅的大力赞助,请大家以热烈掌声欢迎品牌方代表方娉婷小姐,为我们介绍并答疑!”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设计师吗?”黄迪惊艳地看着方娉婷。
“哇!真·女神啊!”一片尖叫。
她为路今白设计的鞋子早火了,据说中心里的那帮科研人员没少找路今白,就是为了研究他的鞋,顺便请介绍与方娉婷认识,研讨合作的事。
而之前薛慕雨又不遗余力地安利了方娉婷还是她的御用减肥师,虽然没有见到真人,但是方娉婷早已经风靡冰雪中心。
“多谢司老师,能助力此次奥运会,是我们的幸运。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她亭亭立在那里,冷艳而不冰冷。
“请问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有人小声问。向来不缺被她征服的男生。
哗——一片议论和笑声。
“有。”她落落大方,看了眼一旁抄着手,冷冷看着振奋的群情的路今白,看起来有些人要倒霉了,她还是做点好事吧。
“啊……有些人就是上天眷顾啊!”失望声声。
路今白被逗乐了,冲着那群献殷勤的男生警告地挥了挥手。
“请问老师,我这种审美和硬件条件,还有得救吗?可以帮改造吗?”一个打扮看不出男女的女生怯怯举手。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闹。
“可以帮忙指导怎么样减肥吗?”
一片喧哗中,方娉婷笑了:“如果不怕听实话,被挑刺,当然可以。”
“笑话!冰刀都不怕怕你刀子嘴?”
几分钟后,方娉婷默默透过人群与路今白交换了一个眼神,居然被一群女生包围了?
这在方娉婷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
看着她掩饰不住弯起的眼睛,路今白也禁不住笑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狗粮齁死人”的眼神,一脸怨气,这个狼人太可恨了,来人啊,有没有人?把这厮叉出去!
郦籽把两个人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忽然前所未有的羡慕。
她想起方娉婷在路今白万念俱灰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路今白的时候,是如何的竭尽所能助他做想做的事。
自己呢?
她待不下去了,快步走出去。
方娉婷在人群中,看见郦籽坚定转身而去的身影,还有追上去的薛慕雨,默默叹了口气。
慕阳,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栗子!”
郦籽回头,是薛慕雨。
“你、真的没法原谅我哥吗?”薛慕雨现在真的变了很多,她轻轻地带着祈求问。
“小雨……”郦籽张了张口,“你能原谅吗?你那么看重冬奥会。”
“我在试着努力啊。”薛慕雨微笑。
郦籽点点头。
“栗子,我哥他、其实很惨的,你能去医院再看看他……”
“小雨。”郦籽示意她别说了,“我现在就去。”
等郦籽走远了,薛慕雨回头看一旁笑眯眯的丁丁:“你笑成一朵花是在干嘛?”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欣慰,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有点意思!”
“什么啊……你是不是不清醒?”薛慕雨用手在他面前挥挥,“前言不搭后语!”
薛慕雨开始换搭档训练了,她没有异议。
很显然,这样短的时间改练单人滑,根本就是一个梦,毫无现实的可能。而当初郑重答应她也是为了让她从抑郁中走出来。现在,虽然没有宣布薛慕阳就此退赛,可是显然郑重已经不抱太多希望了,所以他给薛慕雨又找了一个搭档,让他们苦练默契。
虽然这同样的不现实,可是总有一线希望。
薛慕雨知道,如果她和新搭档完成不了该有的水平,他们就会被换掉。
她一面苦练,培养感情和默契。一面在祈祷郑重不要宣布薛慕阳退赛的消息。
“是郦籽吗?”
“阿姨,慕阳他在……”在病房外看见岳西的时候,郦籽心里的不详达到了极点,一个小小的伤寒是不会惊动到父母的。
“我们这边说话吧!”岳西微笑,“阳阳正在接受检查。”
岳西领着她到一旁楼梯口旁一个小小的阳台处。
“阿姨,慕阳他到底怎么了?”
岳西把包里的病历给她。
郦籽越看越心惊,手也不禁颤抖了。
她从来知道薛慕阳喜欢独自扛,可是绝没有想到,他已经扛了那么久,而且是如此痛苦的伤痛。
但她颤抖的手不只是心疼,还有愤怒。
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打着为别人好的隐瞒,太可恨了,生生的就把她变成了可恶的人。八壹中文網
可是,对方是薛慕阳的时候,那点愤怒很快就消失无踪,只剩下自责和心疼。她想起无数个日子,他在冰上的旋转,跳跃,刀尖上的滑行,也想起他从来都是淡然风轻的样子,眉头都没有皱过几下。她想起很多次比赛,下了台,他全身像是水洗了一般,脸色会比平日更白。
而这一切的隐忍,他不说,她竟然没有任何的预感。
不可原谅的,原来是自己。
“我早猜到,他会瞒着你。那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但凡有点伤痛,越是在意的人,就越是不肯分享。”岳西温柔看着她,“好在事情还没有到很坏的地步,郦籽啊,我们都知道你跟阳阳两情相悦,我就坦白说了。”
郦籽忘记了红脸,定定问:“什么?”
“为了阳阳的身体,为了你们的未来,你帮阿姨好好劝劝他,赶快退赛吧!”岳西恳求道,“上海那边,剧组还在等他报到呢,这么好的机会不会永远等着他。”
“所以,电视上之所以播放他确定要参演的新闻,是你传出的吧?”郦籽眼睛里的光更盛,不答反问。
“……”沉默就是肯定。
岳西是想让他没有退路吧,这个消息要是被队里领导知道,一定不会让他继续参赛了。
“我知道,他很艰难,很艰难……”郦籽接着说,“可是对不起,阿姨,我不会劝他退赛的。即使是这样艰难凶险,我也不会劝他退赛。”
“你说什么?你这个丫头脑筋到底清不清楚?”岳西显然震怒了,“还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怪不得他变得这么不理智?他要是残了呢?”
“他要是因此伤了,我就是他的腿。只要他认为值得,只要是他的选择。”郦籽一字一句说。
“对牛弹琴!疯子,你走!”岳西完全失去了理智,推她走,“拎不清的丫头!我还就告诉你了,别想再鼓动他不理智,我绝不允许他再踏入冰场一步,在冬奥会以前!”
郦籽被推得一步步后退,她有所感应似的猛地侧头,就见薛慕阳静静立在拐角,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对不起。”她绷着泪意,慢慢走近他,然后停住脚步,低声说。
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他目中的华彩沉寂,早已经熄灭,那眸子颜色似乎变得很浅。
他轻摇了摇头。
郦籽鼻子一酸,想哭,她哽了一下,蹲下身,手敷在他左腿的膝盖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轻抚一块瑰宝,又像是这样就能抹去所有伤痛。
那无限怜惜的一触,混合着一颗泪,她抑制不住悲伤地闭上眼睛。
薛慕阳浑身轻颤了颤,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以接近于虔诚的姿势用掌心敷在他隐隐作痛的膝盖上。只觉得原来真的有魔法,这一刻痛逐渐消失,变成无限的暖意。
世上所有的良药,抵不过她温柔一触。
自诩冷静镇定的人,眼眶就那么红了。
“我……”他俯身拉她起来,“我会……”
“他会马上出院,回上海!”岳西忽然扬声打断他,“你在准备冬奥会,赶快走吧!”
“妈——”薛慕阳转头看他,“出院好说,但是回上海没有必要……”
“有必要。而且我们马上就得走!”岳西快步走过来,把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掰开,拉着薛慕阳就走。
“妈——”
“阿姨,他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让他自己做决定呢?”郦籽被她推了一把,仍然压抑着怒火。
“他是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他什么时候都是我儿子!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就休想再踏冰一步。”岳西显然情绪也上来了,“一个母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还叫什么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