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之间,你我本是两个孤单的音符,可是同呼吸那风,共汲取这泉,我们离得很近很近,变得很高很高,成了世界的主角,我们并肩,就是全部光明!
这是冰雪之巅,洁白华丽的冰上,镜头与灯光照得比肩而立一如璀璨之光的,不只他和她。
这次的冬奥会,速滑和花滑必须要各拿到至少一枚金牌,两位可亲可敬的主教练才能继续呆在国家队,带领大家备战四年后的北京冬奥会,她听得明明白白。
每个人,都在默默承受着属于自己的压力。
而她最有可能夺冠的项目已经拉下帷幕。路今白,能站到赛场已经算是奇迹了,薛慕阳何止是恐怕靠不住,他压根都没有来……
怎么办?
就像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局,所以下面一路都没法翻身一样。女子1500米,肖依然和刘菲的战术没能成功突围,刘菲拿到一枚银牌。男子3000米接力赛遭遇滑铁卢,明明配合非常好,并且以第二冲到终点,却被判罚犯规,取消了成绩。
堂堂的男子汉们,吃惊过后,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这次的打击,王钊霖直接泪洒赛场,甚至跑去裁判席申诉。
与此同时,花样滑冰男单和女单都到了决赛的时候,中国男单选手在做阿克塞尔跳时失误扶冰,仅拿到一枚铜牌,女单选手挑战四周跳失败出局。
中国队像是被梦魇压制住,可怖而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所有人。
第二天是女子1000米决赛,双人滑短节目。
郦籽想找薛慕雨,仍然不见人影。
她很担心,是她面对高压,受不住,干脆也弃赛了。然而丁丁反驳:“这不可能,小雨不是临阵逃脱的人,她一定是在训练,你看郑老师也不见。”
可是赛前再训练,也不合适啊!
“那我们要不要问问王老师,郑老师他们……”
“你需要赶快休息。”一道不容质疑的声音打断她。
是路今白。
他还是如以往目光锐利而气场十足:“明天的1000米,郦籽,拿下冠军!”
郦籽被震住了:“我吗?”
“你。”
“可是我连500米都……”
“所以你要冲1000米。就像我一样,我来,也是为了冲击奖牌。”
郦籽张了张嘴,心中热气腾腾,眼中也发热。这就是小白啊,永远不会认输的小白,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自己?
她没有再反驳,是路今白强势的信念,也是因为心中的不甘。
这个冬奥会不能就这样。王钊霖不能退役!
候场要进行1000米决赛的时候,郦籽脑海中还只有这两句话。
那么要怎么做?她想起王钊霖告诉自己的忘掉技法,然而她至今没有完全做到过。
砰。砰。砰。
心跳如此有力而缓慢。
“双人滑要开始了。”耳后忽然响起方娉婷的声音。
郦籽回头,方娉婷这些天一直惊心照顾路今白,这时候他们两个就坐在郦籽身后的观众席上。
“我在想,我是去隔壁还是在这里。”她微笑,“毕竟我的老搭档上场了,我好像更应该去给他鼓劲。”
“嗯……”郦籽有些失神,可惜薛慕阳,不对!“你说什么?”
老搭档?
“你没听错,她说薛慕阳来了。”路今白把手中平板递过去。
郦籽完全反应不过来,然后,一把抢过平板。
屏幕上,是双人滑的现场。
镜头下,是并肩站立的一对选手。女的穿着飘逸的白色古典长裙,腰间和古典发髻上都是红色丝带,男的穿着月白色龙纹和袖口有着如意花纹的中国古典长衫,眉眼如画,身姿如松。
郦籽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当然不会退赛,只是为了理疗没有提前过来。”这淡然如云的神态,不是薛慕阳是谁?
“啊真是太好了!”记者激动非常的语气,“相信看见你,雪花们都要兴奋得晕倒了!可是听说你伤势应该挺重的,没影响吗?”
“这个并不清楚,但是我会尽力。也许会不尽如意,可是我想,还是要去追逐最终的梦想,直到不能滑为止。”他的眉眼有了笑意,对着镜头,似乎就对着谁说话似的。
“为什么?”
郦籽挺直了脊背,与记者同时问出三个字。
“啊,”薛慕阳顿了一下,“这是一个承诺,因为要向敬重的郑老师学习,获得他和王老师一样的体育人生,和,爱情。”
郦籽紧紧捂住了嘴巴,仿佛那样就能让汹涌的感动和泪留在心间,平静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王阳明先生的话曾经对我影响很大,我不能训练的时候就去回顾,然后我看见了一句话——纵然华丽的跌倒,也胜过无谓的徘徊。”
泪水终究无法阻挡,冲出眼眶。
眼睛在模糊的那一霎那,看见薛慕阳对着镜头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抬起了他的左脚,那双冰鞋上,一颗圆润的板栗,映入镜头。
“加油啊!梦在前方,我们一起并肩去追!”薛慕阳深深笑起来,对着镜头说。
“啊……我没有感觉错,你果然在对着谁说话吗?”记者惊呼一声。
郦籽哽咽了一声。
广播里在播报女子1000米短道速滑决赛马上要开始了,请运动员入场。
“三秒钟之内,把眼泪擦干,心绪平静下来!”路今白拿过她手里的平板,声音从未有的肃穆。
方娉婷用纸巾帮她擦干泪,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郦籽,关于慕阳的一切疑问等你下了赛场,我都会回答你。可是现在,赛场不需要眼泪。”
“去把失去的冠军,拿回来!”路今白重重拍在她肩膀,“比赛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没有输!”
郦籽心尖一阵动荡,这句超燃的话,是一个超燃的动漫中的台词。
可是用在此时,多么恰如其分!
是的,比赛还在继续,摔倒了,还要爬起来!
郦籽下了赛场,已经彻底平静,可是眼睛是红的。
王钊霖早看见他们三人在说话,大致明白了原因。她俯身摸着郦籽的头盔,眼睛里有笑意:“记得我昨天给你说的,唯一不被群狼包围,也不会犯规的法子,是速度,是气场。这一场,不要有任何压力,滑得痛快无悔就好!这一届冬奥会只是你的热场,下一届才是你的战场,明白吗?”
郦籽看着她眼睛里的暖意,使劲点头。
明明她就要告别国家队主教练了,却不施加任何压力。
可是教练,我怎么可以,让你们梦想折翼,黯然离去呢?
在冰上热身了两圈,郦籽提前站到了起跑线。
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彻底静下来,脑海中却忽然响起王钊霖的声音。
“你需要彻底忘记技法,甚至战术。”
“唯一不被群狼包围,也不会犯规的法子,是速度。”
哨声。枪响。
出发!
郦籽赛道并不好,在最后一道,她的起跑不慢,可是还是滑到了第四位,中间的位置。
这是1000米,大家都不算着急。
可是——
“忘记技法,甚至战术,唯一突出重围的法子是速度……”
郦籽在加速超越。
周遭一切都安静了,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和脚下冰刃滑冰的畅快声音。
外道,超第三,到了弯道,顺势蹲身,斜出,几乎身子要挨到冰上,扶冰——唰,过弯道,超第二!
“这就对了……”路今白紧紧握住了方娉婷的手,喃喃出声,“就是这个气场!”
方娉婷盯着赛场,紧紧回握他,仿佛这种力量能传导到下面的赛场。
“啊我们看见中国小将郦籽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和刘菲打战术,在刚刚3圈的时候,一路超越韩国选手徐莹,加拿大选手克里斯汀,啊,现在是韩国名将申恩秀,这几位可是1000米最有力的冠军争夺者啊!”
“没错,郦籽现在的状态和气势真的是非常惊人!有一股——”
“自信的王者之气!”男解说员替女解说员说完,“甚至比她的主场500米还要有气势和自信……看来是那场的失利让她化为了力量。”
“是的。不过她是不是把1000米当500米比了,现在就发力,后半场恐怕力气不足,到时大家都会爆发冲刺,那这个时候的第一并无意义啊?”
“这个……你的意思是她也许是急于报500米的“仇”,加上经验不足,所以就急了,才这样?”男解说员问。
“有这个可能……但是又不像,你看她虽然已经是领跑,只要占据好赛道还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她还在加速!”
“是的,大家看到现在所有运动员都开始冲刺了,比赛到了后半程……但是因为之前她就与大家拉开了距离,现在她还是保护着领跑。”
“啊我忽然觉得……”女解说员顿了顿,似乎是一时说不清楚心中所想,只是语气有些激动,“也许她只是纯粹地在滑冰,把一切什么战术都忘记了?”
男解说员似乎太紧张没有接话。镜头里一个个飞鹰在驰骋,速度越来越快,观众席上沸腾了,尖叫声声,比赛到了白热化。
领跑的,还是郦籽。
最后两圈了。
“郦籽坚持住!还有两圈!最后两圈!”男解说员忽然激动起来,“哎呀!摔了!”
乔振又像一只大狗一样蹲在电视前,两只眼睛目眦欲裂。
这次和他一个姿势的,还有郦一冰。她也蹲得近近的,一只手死死拉住乔振。
“没有问题!”乔振喃喃说,对郦一冰,也是对镜头里的郦籽。
“这是荷兰选手伊莉莎和徐莹,在弯道发生了碰撞,两人摔了出去!”女解说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很快,“郦籽还在第一位!”
“还有一圈,郦籽挺住!”
“申恩秀追上来了,要超郦籽——郦籽不要慌!不要慌!守住路线!”女声完全失去理智,大声一连串叫起来。
申恩秀的体力和爆发力是可怕的,她在徐莹和伊莉莎摔出去后,身后只有一个加拿大选手还在苦苦追,但是因为两人那一摔也影响了速度。所以她没有任何阻碍,一路爆发加速,眼看着就要追上郦籽。
弯道,看起来要追上……
郦一冰心都悬到了喉咙处,仿佛都要飞出去。
“郦籽!郦旋风!”两位解说员破音了,声嘶力竭,“啊!好样的!”
郦籽目视前方,头颅微微扬起,蹲身,扶冰,起身,蹬冰,挥臂,冲刺。她的视线里,只有终点线。
她的意识里只有前行,没有姿势标准,没有平衡速度,没有对手战术,只有冲。
“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
心控制一切。
忘身,只有生命的热忱,只有突破极限,只有终点!
嗖——仿佛听得见破风的声音,她滑过终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