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门被拉开一条小缝。
男人站在门口,目光往里看去,最后落在坐在卧床上,小口小口喝着粥的少女身上。
周围很安静。
谢知韫觉得他整个人好像都跟着静了下来。
“不进去吗?”
戚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看着男人沐浴过后,还有些湿意的发尾,慢慢移开视线,轻声问道。
谢知韫轻轻垂下眼皮,视线低垂,不知落在何处,他语气很平静,有些呐呐的问:“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见她吗?”
戚枝闻声,一愣。
内心底翻涌起莫名的情绪。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样子的谢知韫。
哪怕她已经陪在他身边三年。
谢知韫是个情绪内敛,深沉冷冽的人。
她看到过举起枪稳稳对向敌人,眼睛都不眨的杀人机器。
看到过在血泊中死死撑着不肯倒下的谢知韫。
也见到过咬紧牙关拼命往上爬的男人。
可这样一副透着股难言脆弱感的谢知韫。
没人见过。
他此刻就好像褪去了伪装,回归到了他二十一岁该有的年纪,那种面对心爱的女孩小心翼翼又热烈的模样。
脆弱的让人心疼。
半晌戚枝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呐呐道:“可以的。”
谢知韫又抬眸看了眼时卿卿,少女面色还惨白着,表情淡淡,眼睛空洞无神。
好像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期盼。
男人喃喃自语地说道。
“她怎么看上去这么不开心。”
“一点,都不开心。”
戚枝紧了紧手心,她的声音努力克制得平静,“你去陪她说说话吧。”
“或许她心情就好了。”
谢知韫迟疑地抬头,手握在门把手上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时卿卿听到动静抬头望去。
恰好对上一双深沉的黑眸。
熟悉感瞬间袭来,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痞气傲然的少年,站在阳光下朝她笑。
只是三年。
他好像冷沉了许多。
时卿卿眼睫一颤,随后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好久不见,谢知韫。”
谢知韫一怔,他抬起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有些颤抖,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
“你都……记起来了?”
时卿卿很轻的点了点头,又看着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带着温和的笑意。
好像回到了那年他们十八岁时候的样子。
她轻轻地开口,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谢知韫,之前我好像,忘记你了。”
而站在她面前的谢知韫听到少女的这句话后,瞬间红了眼眶。
男人深邃眉眼压得很低,黑眸中情绪翻涌,他直直地看着时卿卿,像是一秒都舍不得挪开。
时卿卿迎着男人深沉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轻松温和。
她淡淡的笑,语气中带着揶揄的意味。
“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时卿卿唇角微扬,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庞上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时,笑意渐渐浅淡,唇角的小梨涡里盛着久久不散的俏皮温柔之色。
谢知韫黑眸瞳孔轻颤,他敛下寂沉的眼眸,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又轻轻颤动着。
少女的那一笑,如冬日里温柔和煦的暖阳,照亮了他内心底所有阴暗的不堪的过往。
此刻谢知韫才发现。
原来他少时就混乱不堪,脏污又布满淤泥的半生已经变了模样。
再见她时,早已天光大亮。
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了。
谢知韫紧抿着嘴唇,他捂住了脸,往日纤长有力的双手遮住泛红的眼睛,全身都痉挛着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就连肩膀也跟着颤动起来。
隐忍的呜咽声裹在空荡的房间里,压抑得让人拨不开般沉重,像是在等待谁来救赎。
明明声音压得极低了。
可时卿卿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她不知怎么安慰,颤了一下眼睫后。
少女出声,轻轻地喊了声。
“谢知韫,帮帮我吧。”
她伸出手,上面是已经空了的碗。
谢知韫从掌心中抬头,眼睛红的厉害。
可他还是顺从地伸手接过碗,放到了旁边的柜桌上。
他没有及时回头,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角。
再回转身时。
时卿卿指着旁边的椅子,温和地开口。
“坐过来吧,我们说说话。”
谢知韫嗓音尽量控制得平静,“好。”
他坐到病床边。
近距离下。
安静的病房,所有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谢知韫慢慢收敛呼吸,眼眶的红还未褪去,他静静看着时卿卿。
时卿卿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谢知韫一顿,声音淡得出奇,“……好。”
怎么会好。
我过得不好。
很不好。
见不到你的这三年,我都快要疯了。
时卿卿听闻松了口气,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样子我哥哥还没有做更过分的事。”
听到男人的名字,谢知韫轻蹙眉头,眉宇间透露着对她的担忧。
“……沈明灼。”
他抬头再次看向时卿卿清凌凌的眼睛。
谢知韫紧了紧拳头,他眼中厉色一闪。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
“沈明灼暂时查不到这里来,你想走吗?”
时卿卿一愣,慢慢抬头再次看向他,双眸微动,她下意识地问道,“去哪?”
男人的眼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要你能开心。
时卿卿眼睫颤动得厉害,语气中跟着透露出一丝颤抖。
“你可以送我走?”
怎么舍得。
谢知韫扯起嘴角,好像又笑不出来。
他垂眸,黑发渐渐掩住半边眼。
眸底黑沉沉一片,瞳孔里翻滚着决绝的情绪,明明在再见到时卿卿时就做下的决定,又无法轻易释然。
男人沉默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后,眼底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谢知韫扬唇,朝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尽我所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