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身后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不用猜也知道，是秦医生。
时卿卿静静看着地上那个狗笼，在它旁边还有两条长长的、锈迹斑斑的锁链，手电筒隐隐颤动。
笼子不大，小孩塞进去都得蜷缩身体。
在光线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看到上面还有很多铁锈、指痕，乃至血迹。
她想起以前在江东的时候，几乎每次见到成宥都是这样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这是他身体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做出最常见的动作。
时卿卿移开目光，默默出声。
“……还有呢？”
叶舒窈闻声看向她，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时卿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在这个阴暗的地窖里整日整夜地折磨着她哥哥。
毁了她的哥哥。
叶舒窈下意识蹙起眉头，似乎并不太想回忆这段令人恶心的场面。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嗫嚅了声，“就是……”
“别说了。”
身后的秦医生忽然打断时卿卿。
他上前一步，在黑暗中，少女的背影显得更加纤细瘦弱。
男人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卿卿小姐，这些……”
“都是先生不想让你知道的。”
时卿卿没有回应，慢慢转过头来抬眼望着他，好似要望尽他的心底，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绝望窒息的空洞。
“……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所有事情都瞒着我。”
她和沈明灼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却不知道，她的哥哥还有这么多秘密。
让她每天像个傻子一样开心的活着。
他自己一个人却隐忍了这么多痛苦。
这就是哥哥爱她的方式吗？
时卿卿眼中饱含痛意，在昏暗环境下眸光显得更加破碎。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们觉得……这样就是为了我好吗？”
站在一旁的叶舒窈越来越觉得两人对话奇怪，可她还是没有打断。
就这么默默地站在一旁。
看到时卿卿几乎要稳不住身形的时候，倏然又上前拥住了她。
抚了抚她的背。
而秦医生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他像是想通了。
“小姐，先生一共走失了五年。”
“在这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待了三年，这三年我不知道他的经历，可这也是他的心病之一。”
秦医生虽然是这么说。
可他也知道。
这哪里只是心病。
刚知晓的时候。
他简直被震撼到。
这样肮脏、卑贱的过去。
难以想象是现在的沈家掌权人，沈明灼所经历的过去。
时卿卿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胸口的闷痛，她眼睛泛红，回过身目光震动地看着秦医生。
“你说他只在这里待了三年，那还有两年呢？”
秦医生默了片刻，也不打算再有隐瞒，“小姐，你见过路边的乞丐吗？”
“脏乱，污秽，也不过表面。”
“衣不蔽体风餐露宿，甚至……还要跟恶狗抢食，被虐打被驱赶。”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变得有些沉重，“在那个法律还不健全的年代，能活下来都得丢半条命。”
所以有时候他也能够理解先生的情绪。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五年的人。
怎么能要求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话音落下后，周遭反而安静下来。
叶舒窈觉得有些奇怪，她转头看向时卿卿，抬起手，手电筒光落在她身上。
随后，叶舒窈一愣。
“卿卿，你哭了。”
少女的眼眶红红的，溢满热泪。
听到叶舒窈的话后，时卿卿身体轻颤，像是回神。
她用手掌心碰了碰脸。
是湿的。
随后，泪水抑制不住的弥漫滑落。
一颗颗地掉下来。
时卿卿胡乱的擦了擦，仓皇的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很快的转身爬出楼梯，离开地窖。
不知是不是闻多了血腥味和腐肉的味道。
出来见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瞬间。
她的胸口闷得想吐。
甚至干呕了好几下。
胃里什么都没有，却难受的紧。
好一会儿，才压下那种恶心的感觉。
……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安静的气氛中。
时卿卿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
远处深邃的苍穹，显得碧蓝如洗，漫天的白云悠悠飘荡。
眺望远方，山峦起伏，层峦叠嶂，林立的树木一片郁郁葱葱。
明明是孕育了这么美丽风景的地方。
居然造就了两个恶魔。
让她哥哥和成宥几乎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这段日子的恶魔。
想到这，时卿卿惨淡如霜的脸上有一丝茫然，窗外的风轻轻扬起她的长发，整个人破碎而凄凉。
远处的树叶飒飒作响，她却如沉寂在冬日再无生命的枯木，与这满眼生机的景象格格不入。
而就在这时，山林里传来闷响的钟声。
时卿卿眼睫一颤，随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山林的深处围绕着雾气，浓淡不一的飘荡开来，缭绕林间，树木间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显得缥缥缈缈，犹如仙境。
在最顶上好像屹立了一座寺庙。
她直直地看向山顶，迟疑片刻，随后询问道。
“那是什么？”
叶舒窈顺着时卿卿的目光看过去，像是早就见识过了，她扭过身子看着时卿卿回答。
“这山里有座老庙，应该是庙里的和尚在打钟。”
时卿卿垂下眼皮，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眸底下好似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倏然开口，“能停车吗？”
正在开车的秦医生听闻后不禁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人。
“卿卿小姐，怎么了？”
他虽然在问，但还是停了车。
时卿卿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随后覆在车窗上跟他们两人说着，“你们回去吧，我有件事情想做，不用担心我，我会安全回到医院的。”
她转身就要走。
秦医生很明显不太放心，他急切地开口。
“你要去哪？”
时卿卿顿住脚步，回头朝他勉强笑了笑。
“秦医生，我只是想去那座庙，求求神而已。”
少女的眼底显出几分落寞，回头又看了眼远处静寂的山。
她轻轻收住呼吸，慢慢平稳住不稳的气息，说出来的话好似气音，落在人耳中有些空灵。
也不知道……
如果她恳求神明，饶恕她这个从不信神的哥哥。
神会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