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发生了相当超出想象的事件。

在地板上，昏躺着一个奇异的生物…或许，应该是用怪物来称呼，可单单只是用怪物的话又不足以描述它的形态，非要说的话，那可能只能说是不可名状。

混沌难明的黏稠液体缠绕着一团扭曲的黑影，尽管它阴冷得仿佛死人的阴魂，但这样的它从中间却被一道更为晦暗的色彩撕开，无力躺在浅色地板上的身影看上去倒是凄凉。

当然，还十分的荒诞诡异。

但比这更加诡异的是，就在这个怪物的身前，站着一名拥有不可思议美丽的银发少女。

少女若无其事地拨弄着头发，她注视着黑影身上的液体像是扭曲蠕虫般挣扎跳动，再仔细地在她脸上搜寻也找不到分毫的恐惧和不安，呈现着一种仿佛傲慢的漠然。

而在她的脚旁，有一只毛发柔顺的白猫垂头蹲坐着，它毛茸茸的脸上人性化地透出了讥诮的表情，隐约似乎在幸灾乐祸着怪物遭受的痛苦。

是啊…他在幸灾乐祸。

大庭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翘起尾巴，偷偷地发泄着心里的高兴。

看主体这丑陋的，恍如被杀死了的滑稽样子，他很难忍住不幸灾乐祸——他是魔女的乖狗狗，不能做落井下石的蠢事，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兴奋，毕竟他只是「低劣的复制品」啊。

低劣的复制品在嘲笑高高在上的主体，想到这，大庭霖的尾巴翘得更高，连冷漠的少女都注意到了他反常的好心情，视线从黑影上向他瞥了一眼。

“…你很高兴？”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大庭霖却瞬间放平了尾巴，讨好地缠住她细长的小腿。

“我在谴责这个可恶的本体——居然打扰了你的休息，真是罪不可赦的行为。”他说得义正严辞，“您只是让它昏迷，实在是非常仁慈善良的做法了。”

昨天半夜里莫名惊醒，大庭山茶原本就因想不起梦中的内容感到不快，一大早又被连不断的客服提示音吵醒，睡眠严重不足下，她的暴躁指数直线上升。

作为吵醒她的罪魁祸首，001被从客服世界里拽出来，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身体就被剖成两半。

如果不是大庭山茶没有认真的想法，只是纯粹在发泄情绪，001绝不可能只是像现在这样简单地昏迷，要知道大庭山茶连那把死神镰刀都没拿出来。

但就算如此，001也失去了意识，恐怕短时间里都不能再担任客服的职责。

“善良？”

这种词从别人嘴里称赞她真是听着奇怪。

大庭山茶嗤笑地勾了下嘴角，“你可越来越狗腿了，大庭霖。”

“谁让我就是您的一只狗呢。”白猫昂起头，对她的话反以为荣。

她哼笑了一声，没把它的谄媚放在心上。大庭山茶单纯认为这是个笑话，笑过后就忘到了脑后。

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她命令他把垃圾收拾干净：“…把它丢回去，放在这太倒胃口了。”

“为您效劳。”白猫心情愉快地迈着轻巧的步子踩到了怪物的身边，大庭山茶移开眼，坐到了就近的沙发上，打开了通知界面。

起床气得到了平复，她才想起还没有看那些吵醒她的通知。

一点开界面，接连冒出了不少亮红点的未读通知，从好感异常提醒到雨女死亡后的成就通知，甚至还有前几天她和狱寺隼人的cg收录，如果一条条点开看，大庭山茶能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耗费在上面。

她挑了几个感兴趣的看过，在看到cg上狱寺僵硬的表情时，大庭山茶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那笨蛋从那天之后根本不敢再靠近她，连这几天在阿纲家他也找各种理由避开和她的接触，好像想要完全忘记那天发生的事。

但是他根本没意识到正是他表现的这种奇怪的反应，才让迟钝的阿纲都察觉到问题了呢。

她摸了下唇边的血痂，笑容暧昧。

坏心的魔女根本没想过提醒他，反而乐于见到更加混乱的局面——

不过倒是没想到山本这次居然能这么沉住气，她看到他当时那副反应还以为当天就会听到他的敲门，结果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

算了，她可不想把思考浪费在这种小事上，现在还是先继续看通知吧。

看完下面几条雨女那天的通知，发现剩下的都是好感度涨幅提醒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后，大庭山茶一键清除了剩余红色的未读。

她点了日期筛选，让通知栏只展示今天收到的新通知。而筛选后重新查看，日期是今天的通知几乎全关于身体检查。

「…根据您的身体状况，我们诚挚地建议您于今日下午前来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以下是游戏中能够进行体检的医院地址，请玩家按照个人喜好和情况进行选择…」

通知提醒上有几所推荐的医院介绍，她来回翻阅了几遍，忽然想起了解决雨女那天的晚上似乎也有建议过她要体检，还有很久之前她记得在状态栏……

山茶移动到属性面板，state一栏的右边依旧显示着中伤，可补充解释里的话却有了改变：

state：中伤（…请尽快前往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否则游戏将有部分功能无法继续使用。）

看来这次不同与前几次，是强制性的行为啊。

大庭山茶若有所思地回想到在这局游戏最开始接收到的背景设定，上面说的是她是一位常请病假的神秘转学生。

病假的原因大庭山茶不用问就能猜到，毕竟她在成为魔女之前的身体确实可以说得上虚弱，甚至于频繁地待在医院里。既然如此，按照游戏对玩家背景的补全，家里一定有相关的信息来佐证这点，比如购买相关药物的收据——

魔法的读本在魔女的操控下翻页，纸张从各个角落里纷乱飞出，靠近少女后又乖乖巧巧，照页尾的日期排整齐把自己垒在桌上的一角。

大庭山茶拿起了它们，从最上面到最后一张，每一页都确认了票据上的医院信息，确定了这堆票据都出自同一家医院。

医院的名字平平无奇，写着并盛町某医院，但是医院名字后面不是全然空白，还跟着一串很小的符号。

她仔细辨认，发现那个符号是缩小过的「g&s」。

“…如果您要选择体检的地点…还是不要去这家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扫完了地板的白猫仰视着她突然说道，“不要选择游戏推荐的医院。”

“为什么？”现在疑惑的变成了大庭山茶，她认为通知上的医院都出自游戏的推荐，本身应该没有严重的问题。

“可能并不安全…”他含糊道。

“那对我来说无所谓。”而且游戏任务安全才没有意思，大庭山茶听到他说不安全倒是对体检提起了兴趣。

但听见她没放在心上的大庭霖皱起眉——一只猫真的做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它似乎进行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才犹豫道：“…s是sheep的缩写。”

绵羊…

这个游戏里的羊，只能和那头疯羊有关系。

大庭山茶漫不经心的态度收敛了起来，“g指goat？”

“…是的。”大庭霖肯定了她的猜测。

绵羊和山羊。

主的善和主的…恶。

白猫的三瓣嘴扭曲了一瞬，他的记忆和认知产生了短暂的分离，眼前究竟是游戏，还是真实；他究竟是客服，还是山羊曾经的狗，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楚。

可大庭山茶没注意到他的古怪，因为她骤然想起了整部游戏的发行公司名字的疑点——

「blchep」，或许可以说是「blacksheep」。

黑色的绵羊…她的表情逐渐阴沉下去。

明明是柔顺的绵羊却是叛逆的黑色，黑绵羊就像是黑山羊的劣质复制品。

大庭山茶厌恶起这个名字，她的直觉告诉这是某个存在对她的嘲笑。

可如果是这样，游戏里的黑山羊就充满疑点——可能这个游戏也全是疑点。

想到这里，大庭山茶第一反应是退出游戏。

游戏里受到玩家身份的限制，她常常会出现很多超出正常范围的情绪反应，只有脱离游戏，她才能恢复冷静，理智地思考游戏和黑山羊的关系。

但是，当她的手放到退出按钮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她的脑后爆发，那股危机感几乎将她的意识全部笼罩起来——

现在退出游戏，那么一定会发生超出她预料的事…

仿佛所有堆砌起的高墙都会被推倒，竖立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立刻降落，阿努比斯的天秤倒向心脏一方，一切都会随着她退出游戏而终结，晦暗会吞噬残留的希望。

定定注视着散发着微光的按钮，大庭山茶停住了按下去的动作。

她大脑里划过无数的想法，这些想法互相矛盾，所以最后她还是慢慢放下了手，关闭了退出的界面。

重新拿起那些票据，她看着上面的条目每张都会出现的血液检查，眯起了眼。

她决定去附近的医院来确定一下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