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母后，然后呢？”

千年后的青丘，一只白白胖胖的可爱小狐妖趴在女子的膝上，眼中满是好奇。

　　那女子笑语盈盈，轻抚着小狐妖，虽然女子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纪，但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韵却是寻常狐族没有的温婉端庄。她略一沉思，继续道：

　　“后来么……”

　　后来，混沌和沧雪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青丘，双生花春归琴加上明河镯，成功地将青丘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将罗睺彻底杀死，六界重归安宁。

　　江衍和白泽将一切都考虑到了，但他们仍然失算了一步。

　　他们并没有想到，五大神器中的最后一件，织梦衣，一直都在罗睺手里。

　　所以，即便江衍有了与天地相助，却依旧没能重伤罗睺。

　　沧雪赶来的时候，正对上了江衍从空中坠落的场景。

　　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晴薰在浮光镜中骤然走火入魔的心情。

　　不知是不是灵识中的溟落也感受到了沧雪的情绪变化，还是察觉到了罗睺的气息，恶之花的力量被彻底激发，配合着明河镯和春归琴的加持，即便罗睺身着织梦衣，却依旧被沧雪手中的花藤洞穿。

　　罗睺临死，仍向沧雪猖狂一笑：“两代战神死于我手，我不亏。”

　　没有等到回应，他艰难抬起头，迎上的只是一双猩红色的冷酷双眼。那眼神，好像似曾相识。

　　“你在跟我说话吗？”

“沧雪”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这个声音……罗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不是早就死……啊！”

　　花藤飞快将罗睺贯穿，扼杀了他后面的话。

　　“沧雪”揭开面纱，原本开着花朵的面颊已经恢复了如玉的姣洁，她面无表情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她收回所有荆棘和花枝，美丽而娇艳的花朵上沾满了罗睺黑色的血液，在她的身后拖出了冷漠而嗜血的痕迹。

　　“那一年临死前我就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么多年，他们都怕你出来，只有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出来了。”

　　“恶终亡于恶手，这是命。”

　　她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你说，若当初我在……”

　　然而，她的身后已无人回答。

　　“那是……小花神大人吗？”

小狐妖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子仿佛也沉浸在了那遥远的过去，点点头：“是。那不是阿雪，是小花神，溟落。”

　　“她不是杀了魔神吗？为什么还是离开了？”

　　女子的眼中，有隐隐的悲痛：“她牺牲了自己，救了战神大人。”

　　罗睺死后，沧雪却在灵识里不肯出来了。

　　她对溟落说：

　　“这副躯体，送你了。”

　　溟落讽刺地看着她。

　　“他还没死，你倒开始寻死了。”

　　沧雪知道他没死，但也知道，他拖延了这么久，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溟落呆了一会儿，忽然将沧雪强行拖拽了起来，吼道：“要死你自己出去死！我不稀罕你这废物身体，滚出去！”

　　沧雪任凭她拖拽着回到了身体，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探一探江衍的鼻息，手就被沧流拦住了。她听见沧流重重的叹息：

　　“孩子，天命如此。”

　　沧雪抚摸着江衍冰冷的手，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就是那样眼神呆滞的坐在地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脆弱。

　　白泽、混沌、赤颜还有天璇等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沧雪。

　　沧雪隐隐感到一阵头疼，而且越来越痛。沧流第一个察觉出了不对劲，急忙道：“阿雪！阿雪你怎么了？”

　　沧雪没有理会，只是很痛苦地捧着头。她的周身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正在被强行剥离。众人不敢松懈，只能围在一起帮忙护法。

　　随着沧雪身上的红光逐渐剥离，众人惊奇地发现五大神器上的光芒居然都在向江衍身上转移。

　　当沧雪倒下后，江衍几近冰凉的身体却微微动了一下。

　　“薰儿，怎么好好的哭了？”

已经成为新一任狐帝的叶言一进来就看到晴薰低头落泪，不由心疼地上前安慰，“今心，又惹阿娘生气了？”

　　“没有，心儿很乖，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讲给心儿听，倒把自己说哭了。”

唐晴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拉着女儿和夫君的手，再回想那些人，那些事，更觉感慨万千，“从前在人间时，只觉得千年光阴是多么漫长，没想到来了青丘后，这千年时光，转眼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叶言抚摸着晴薰的手，知道她念及时光，是想起了溟落等故人。当年溟落救江衍陨落，顺带着还赐予了晴薰和妖神一样漫长的生命，也算是感激晴薰在灵识里三年的陪伴。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改变了很多东西。曾经被神界除名的恶神居然成为了最后拯救了所有人的救世主，这让神界脸上挂不住了，想瞒也没法再瞒下去，只能恢复溟落曾经的仙籍，并追封为“小花神”，和她妹妹花月一起共享花神殿的祭拜。

　　五大神器的力量果然强大，不仅救回了江衍的性命，还将他先前因无常印而受损的灵脉都修复了，昔日战神重新回归，天帝一改往日对战神殿的爱答不理，又是修缮宫殿又是送奇珍异宝，看样子是指望着江衍彻底恢复后能扛起他爹走后的扔下的大旗。只可惜江衍此人胸无大志，自恢复灵力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尤其是娶了神妃之后，几乎整个神界都知道，要有事，找沧雪准比找江衍有用。

　　青丘之战后不久，沧雪就在六界的祝福中成为了战神妃。不久后，唐渊因为年迈，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堂弟，自己早早去做清闲太上皇去了。至于为什么不传位晴薰，因为彼时晴薰已经嫁给了叶言。沧雪出嫁后一百年，沧流正式宣布卸任狐帝，因为沧雪嫁到了神界，无法回青丘继承女君之位，所以就退居大祭司一职。一众青年子弟里，叶言的呼声最高，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新一任狐帝，而晴薰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青丘狐后。

　　叶言的小妹叶泠终究是改不了不学无术的毛病，如今她哥继任了狐帝，整日忙于青丘的管理，也疏忽了对她修炼的督促。原本叶言是把慕寒卿请了来，帮忙督促小妹修炼的，结果这两人凑在一起倒好，一个比一个玩心重，叶泠的修为没见多少长进，六界的风景和美食倒是逛遍了不少。叶言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叶泠几次人影，气得他有一日甚至将叶泠扫地出门，嫌弃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干脆搬到蜀山去跟那家伙住一起算了！”

　　对此，沧雪倒是很淡定：“挺好的，有人带着她一起玩总比她一个人惹事生非强。”

　　蜀山落枫谷，隐居着天璇和赤颜。

　　“阿颜你看，枫叶又红了。每年枫叶红时，正是青丘今心小帝姬的生辰了。”

　　晴薰和叶言有一个女儿，取名叶今心，今心二字，和则为念，以纪念那些年远去的人。

　　赤颜摘下一叶红枫，浅笑道：“是啊，转眼间，当年那些孩子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狐帝沧流在青丘，掌心中也是一片红叶。

　　他鬓角霜白，身姿气度，却依旧不减当年狐帝之时。

　　“又是一年了啊……”沧流闭上双眼，远处似乎传来了竹笛之声，清脆悠扬，意蕴悠长，“这是哪里的笛声？”

　　身边的小弟子赶紧道：“长老，应该是战神殿下和神妃殿下回来了，战神殿下在长生树那儿吹笛给神妃殿下听呢！”

　　“这些孩子！”

沧流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应该是为了小帝姬的生辰宴赶回来的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过去吧！”

　　“是。”

　　沧流转身离开，耳畔，依旧是江衍那曲飘渺的⟪曲中论⟫：

　　“大漠寒沙惊飞雪，长夜奈何刀锋茫。

　　执手生死誓烈酒，楼上月影是八荒。

　　……

　　班马一声嘶斜阳，长笛三弄人倚楼。

　　一碗江湖多少梦，恩仇聊聊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