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骤然收敛心神,仿佛一个死物一般,然后突然温厚一笑,眉梢间俱是慈爱:“国师因为白话文在生老夫的气?”
赵峥此时才领教了史弥远这种收放自如的气场:“与白话文一事无关,相公想必也清楚,朝堂不是寿者久留之地。”
史弥远笑了笑,对赵峥的话不置可否,权力已经深入他的脊髓,远离了它只怕一刻也活不下去,朝堂斗争是碗毒药他也得喝下去。
赵峥也知道史弥远不是自己三两句就能说服的,今日答应他过来赏雪也是奔着缓和关系来的,白话文能够得到史弥远的支持最好,只是现在自己手上没有什么筹码了,史弥远位极人臣,现在最想要的只怕是延年益寿,这是自己给不了的。
“相公,我听说您待家人极为亲厚,如今您位极尊荣,还望您待天下如亲人一般,顾全天下百姓,这白话文还望您高抬贵手。”
史弥远微笑,语气诚恳:“你我身处不同位置,看到事物各有侧重,但国师你要记住,没有人比老夫更顾着大宋这个家!”
赵峥见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赵峥不愿与任何人为敌,所求者不过求心安罢了。”
“国事务损私交!史家相识你于微末,还望两家共结长存。老夫对事不对人,朝堂之势老夫也是身不由己。”
赵峥明白史弥远这句话的意思,他位极人臣,一国宰相乃是士大夫的代表和领头者,所以白话文一事必须由他牵头,否者话语权旁落,地位危耶,这是他的身不由己,说来说去还是权势二字,赵峥失望是不可避免,但也认清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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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姐,你父亲都回枣阳了,你还留在临安做什么?”王福财虽然在临安买了处院子,但自从赵峥搬进白云道观后,你也就跟着住进来了。
那日赵峥在听风楼匆匆一瞥王三姐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本来以为她与王福财回枣阳了,没想到今日却来白云道观烧香,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整夜。
道观里的人都知道王福财是赵峥的亲随,枣阳故人,他家千金自然认得,刚进入大厅烧香就有人过来通知赵峥了。
王三姐瞪着大眼睛,半天也没说出来了,初见之时赵峥还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小道士,短短两年不到就变成了一朝国师,地位上变化难免会让人变得生疏,有许多想说却再难说出口。
“国师……”
赵峥摆了摆手:“你还是叫我小道士吧,王叔与我亲如一家,你也不必如此生分,反而伤了我与王叔的感情。”
王三姐起身见礼:“是,叔父。”
赵峥见王三姐叫他叔父,连忙推脱:“别,别,别!”
王三姐见赵峥慌乱的样子,依稀看到当年的那个小道士的样子,破涕为笑。
赵峥见大厅里香客众多,于是向王三姐招手,带她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现在你总该回答我,为什么没和王叔回去?”
王三姐心情好了许多,展露笑意:“当然是因为京城繁华,贪玩不想回去了。”
赵峥突然想到去年她与人私会的事情,隐约抓到了事情的关键,不过人家不愿说,赵峥也不好说破:“如此也罢,你可以来道观里住下,我修书一封,告诉你父亲你的近况,免得他担心。还有,三姐,王家今时不同往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王家配不上的,哪怕是一榜进士。”
王三姐有些心意阑珊:“缘分已尽,榜下捉婿,就是因为王家今时不同往日,所以爹爹才不让我嫁过去做妾。”
宋朝流行榜下捉婿,在大比放榜之时,各地的富绅争相挑选登第的士子做女婿,那场面简直和抢没什么区别,王三姐那位情郎难幸免也不算意外。
“大宋好男儿那么多,三姐总会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
王三姐对赵峥安慰的话撇了撇嘴:“和女人说这种话,你羞不羞,要不是看你是国师,我就要喊非礼了。”
赵峥听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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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巷子里的一处宅子,一位年轻的妇人听到大夫确认是喜脉的时候差点哭出声,从屋里拿出一串铜钱递给大夫,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径直去了厨房泡豆子,清水街的上云楼订了五十斤豆腐,必须今天将这些做出来。
“翠姐,注意火候。”少妇提点自己请的帮工,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丫头,自家男人见她卖身葬父可怜,请回家做了帮工。
翠姐看着忙碌的少妇,替她觉得一阵委屈,明明都怀孕了还不休息一下:“黄姨,要不我去通知陈爷你有喜的事。”
少妇笑了笑,反而安慰翠姐道:“不打紧的,国师那边的事比较重要,反正他晚上也要回来,再告诉他就是了。”
翠姐哦了一声继续烧火,她不明白陈爷明明那么有钱,光是国师送给他玻璃器物就有一大堆,随便那道市面上去买就能赚的上百贯,怎么还让主母做活来养全家?
眼前的少妇就是醉风楼的妙容,本名叫黄妙妙,陈保对她说要是还想跟着她,就得吃苦。他认为自己全家被杀,是因为他赚了死人钱给他们用,所以老天不饶。所以他才坚持让黄妙妙开了家豆腐店,挣干净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夫君都怎么说了,她也只好从了。
虽然苦了点,但比以前做皮肉生意陪人笑脸好的太多了。
此时门外来传来敲门声,黄妙妙让翠姐去开门,走进来两个女子,满脸风尘媚态,看着黄妙妙一脸素容的打扮,矫揉造作的惊呼:“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才出来醉风楼几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看看你以前皮肤有多嫩,现在糙的像是在脸上种了豆子。”
黄妙妙看着眼前这两个妇人,自打进入醉风楼她们关系就不好,所以今日来冷嘲热讽也不奇怪,但都是风月场上的女子那个又是简单。
“不比两位姐姐没有牵挂,逍遥一生,我还得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奔出一条活路。”此话一出,二女的脸色大变,黄妙妙这是在咒他们一辈子孤苦无依。同时也在炫耀,老娘现在有了孩子,可不像你们这些无根的浮萍。
二女自然不服输,想再搬回来一城,就在此时陈保回家了,声音在外面响起:“娘子,快出来招呼客人。”
黄妙妙听到陈保的话,撇开二女,仿佛当她们不存在一般,径直走到门口。气得二女想看看这破家的会有什么客人来,怕也是群穷酸。
她们走到门槛,看见陈保身后跟着一位少年,打扮不算富贵,但也不算清贫。
来人自然是赵峥,陈保的家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这次见到了黄妙妙也不见外,毫不生疏的打招呼:“妙娘好久不见,今日要推的豆腐很多吗?要不要我来搭把手?”
黄妙妙知道赵峥的身份,哪能让他去搭把手,再说她也不放心赵峥的技术:“三哥说笑了,哪能让你来,翠姐快去将我房中的茶叶拿出来。”赵峥每次来都不让黄妙妙叫国师,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就三哥三哥的叫。
那两个女人见黄妙妙对一个孩子大献殷情,无不鄙夷:“嗨哟,这是哪家的衙内,让咱家妹妹如此大动干戈的招待,反而冷落咱们姐妹。”
陈保在醉风楼见过这两个女子,但对于她们和黄妙妙之间的关系却不了解,但却容不得她们因如此轻佻对赵峥说话,刚欲呵斥,就被赵峥拦了下来。
“不是哪家衙内,我是个道士。”
“道士?”听到这里,那两个女子笑的前俯后仰:“我说陈爷,你该不会是欺负我家妹妹了吧,请道士来做什么,莫不是想让我家妹妹一同上山当道士?”
赵峥此时也看出来这二人来者不善,用疑惑的望着黄妙妙,希望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黄妙妙毫不在意的说道:“以前窑子里争风吃醋的姐妹。”
二女见黄妙妙连愿污了自身,也要扫她们的脸,当即就作了。
陈保那会等她们说些污言秽语,动了动手里的刀锋,一下子就镇住了二人的嘴,只敢在心中骂陈保是个杀千刀的粗汉。
黄妙妙见陈保又动刀兵,当场不喜,甩了个冷脸给陈保。
二女见陈保被甩了个冷脸,鄙视的看了一眼陈保,原来是个怕老婆的孬活,当今决定继续留在这里看着一家子的笑话。
进了屋子,黄妙妙给赵峥切了壶茶,准备陪赵峥闲聊一会,但赵峥见灶台上正在准备做豆腐,便让黄妙妙忙自己的事。
黄妙妙摇头,一脸幸福的说道:“夫君,三哥,我有身孕了!”
陈保怔了怔似乎还没消化黄妙妙的话,随即狂喜,朝天大吼:“苍天保佑!”
赵峥听到了也十分开心,这是他来南宋第一次见到新的生命在孕育:“那妙娘更应该休息了,陈保,过来帮把手,我们来做豆腐。”
陈保傻傻的点头,一把抱住了黄妙妙:“娘子真的吗?”
黄妙妙掐了掐陈保,嗔骂道:“死人,小心伤着孩子。”
赵峥见二人完全沉迷自己世界,不鸟他,当即加大声音调笑道:“陈大哥,快过来给你娘子做豆腐。”
陈保此时才听见赵峥的声音:“要的要的!”
从都到尾都没人搭理那两个女人,这秀恩爱和温馨的家庭氛围,对她们造成难以估计的暴击,再留在这里完全是自取其辱。
她们二人正想悄悄离开的时候,赵峥的声音传来:“不吃完饭再走吗?”
二人正在气头上,见赵峥跳出来作死,于是讽刺道:“小破道士,你是那座道观的,你家师长是谁?”
赵峥露出灿烂的笑容:“白云道观,家师黄真人。”
二女当时没有联想过来在正欲嘲讽,白云道观是哪家破道观,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突然想到前不久鸿鹄宫改名叫住白云道观了,而眼下这位难道就是当朝国师?
想打这里,二人腿就软了,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