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邵惟的是一个单膝跪地，额头正在渗血的中年妇女。她穿着白衬衣，包臀裙，脖子上系着一方丝巾，打扮十分精致。虽然刚刚遭遇车祸，发髻凌乱，可是完全不影响她优雅的气质。　　女人眼角含泪，拉着邵惟的手在不停颤抖，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您是医生对吗？请帮帮我的先生！他在后面的那台车里。我们刚刚被迫急刹，结果连环追尾，他心脏病发，现在昏迷了！”

邵惟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直直地盯着她。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歇斯底里的，沉默不语的，就是没想过她居然没有认出来自己。　　女人见他不动，以为他不愿意。她本来是单膝跪地和他说话，不惜双膝跪下给他拜了一拜。　　“求求你！救救我先生。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

邵惟终是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小腿肚子发抖，他踉跄了一下。女人不知所以然，伸手扶住了他。　　他拂开对方的手，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是邵惟。”

邵惟已经走向她指的那辆轿车，女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眼珠颤动，手足无措。脑中不停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　　他说他是谁？邵惟？他是我儿子？　　邵惟走到车前，看到司机位坐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外籍男子，瘦削的脸颊，花白的卷发，鹰钩鼻，没有一点像自己的父亲。　　他已经陷入昏迷，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邵惟将刘美云的丈夫从车里抱出来，给他做心跳检查，呼吸检查，瞳孔检查，清理呼吸道。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急救，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区别对待。　　刘美云踉踉跄跄走到邵惟面前时，他正在给对方进行心脏按压。　　“小……小惟。”

女人生疏地喊出这个名字，邵惟的动作一顿，却没有搭理她，继续按压。直到男人咳了一声，清醒过来。　　“他心脏短暂停跳过，现在情况虽然稳定，但要马上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邵惟嘱咐道，眼神始终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这里没什么我能做的，我先走了。”

刘美云伸手想拉他，被他躲闪开。　　“这位女士，请不要耽误我救治其他病人。”

邵惟继续投身去救助其他伤患，有不少民众拿出手机记录现场情况。　　邵惟的冷静专业成了这片混乱中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对于已经当场毙命的市民，在医生确认死亡后，热心群众帮忙把尸体运到旁边安放。　　现场还未全部清点完，路旁就已经整整齐齐摆了六具尸体。其中就有刚刚闹着买气球的小朋友，他的妈妈也同他并排躺在一起，至死都牵紧着孩子的手。　　老三就拴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它默默跑到孩子身边，一遍又一遍尝试舔干净他脸上的血迹。　　孩子的眼睛还未完全闭上，不解地看着天空，恐怕至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上那颗红气球已经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