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语手指环成圈放在嘴里，吹响口哨。余光中，她瞟到邵惟一个人走进房，上了楼梯。

　　她跟着邵惟走到楼顶，见他倚在栏杆边看星星。

　　夏季的夜空，云舒月朗，星星反而不那么明亮。

　　“在想你妈妈吗？”

　　邵惟摇了摇头，“我在想Joe。”

　　“那不是你的错。”

宋星语说完觉得这个安慰虚假到苍白，“至少，不完全是你的错。”

　　“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和我一样，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亲切。但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我只想把她们都赶出我的世界，再也不要见到她。”

　　“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但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缘分这么短暂，我只知道她叫刘忆，英文名是Joe，喜欢滑板。其余的我一无所知。”

　　其实知道的越多只会越痛苦，但时间的力量太强大，邵惟不想将来自己那么轻易忘却刘忆。

　　看着楼下幸福相拥的一对眷侣，邵惟无法避免地想到刘忆。

　　“她本来应该像幼微一样平安长大，遇到自己所爱的人，体验精彩的人生。都是因为我，断送了她一切可能。”

　　“邵惟。医生不是圣人！你们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如果连这个都无法接受，你以后怎么当医生。”

　　“我现在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每接诊一个病人，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情况没问。站在手术台上，又觉得下刀的位置一直在变。我对自己丧失了信心，我想我以后可能没法再做一个医生了。”

　　邵惟像一个陷入泥沼的人，他不自救也不挣扎，任由泥潭将他一点一点吞噬。

　　宋星语不允许这样，她伸出手，拉住了他。

　　“你跟我来。”

　　不留的小院里，热闹刚刚散去，大家伙还在七手八脚帮忙一起收拾桌椅碗筷。

　　华麒看见宋星语拉着邵惟一路小跑出来上了她的沃尔沃，一脚油门就绝尘而去。

　　他朝着车尾大喊：“喂！你们两个只吃饭不洗碗的嘛！”

　　宋星语把车开到一个废弃的砂场空地，然后跳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下来。”

　　邵惟乖乖下车，宋星语把车钥匙放到他手里。“你来开车。”

　　邵惟马上拒绝，要把车钥匙还给她。“别闹了。我大学的时候学校要求统一考驾照，拿了驾照以后，我一天都没开过车。”

　　“没关系，我坐在副驾驶教你。只要会挂档，会踩油门，刹车就行。”

宋星语不由分说把他推到驾驶位的位置，自己坐到副驾。

　　邵惟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感觉十分陌生。

　　“你有没有想过，虽然这里没有人，但如果我把油门当刹车，直接撞到山体上怎么办？如果我挂错档，往后溜下坡怎么办？”

　　“所以我们需要安全带。”

宋星语越过他，把他的安全带系上。然后自己也系上安全带。“买车的时候你说过这款车是安全性能最好的。我们来试试。”

　　邵惟的手放在档位上，已经被汗水濡湿了手心。

　　“什么也不要想，踩住离合器。”

宋星语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挂到D档，“现在走吧。这么大的砂场你想怎么走都行。”

　　邵惟一点点松开了离合器，车子缓缓向前移动，但因为地上的砂石摩擦太大，车子又停了下来。

　　“给点油。”

　　邵惟心一横，踩到油门上，车轰得一声冲了出去。他慌乱中赶紧踩死刹车，车子又猛地刹停。两人都狠狠向前栽了一下，所幸有安全带固定，才没有飞出去。

　　邵惟死死踩在刹车上不敢动弹，脚掌有微微发麻的感觉，“对不起。”

　　宋星语捋了一下凌乱的刘海，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怪我没讲清楚。这一次，我们轻轻踩油门。”

　　车子抖动着身躯，慢悠悠开出去。

　　“好的，这里左转。”

　　“慢慢来，倒一点。直接过去会擦到大灯。”

　　“对对，慢慢打方向盘。”

　　邵惟在宋星语的指示下，开着车在砂场里转圈圈。他全身肌肉绷紧，坐得笔直，双眼除了前面的路，哪都不敢看。

　　在不知道转了第几个圈的时候，宋星语不再讲话，邵惟凭着自己的经验摸索着掉头，转向，动作越来越娴熟，速度也渐渐快起来。

　　“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但这只是封闭路段，上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待会你开车回不留。”

　　“你确实？”

邵惟虽然嘴上犹豫，心里其实跃跃欲试。

　　“我相信你。”

　　回程的路上，下了一点点小雨。邵惟很谨慎，一路跟着前车，开得很稳。

　　“超了前面的车。”

　　“可这是双向车道。”

　　“对面没车，可以借道。”

　　邵惟打了转向灯，借道加速超过了前车，然后稳稳回到自己的车道。

　　超车成功后，宋星语听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们又完成了一次挑战。你觉得开车难还是做手术难？”

　　邵惟想了想，“开车难。”

　　宋星语失笑：“估计全世界也只有你会这么说。”

　　“我知道邵伯伯是因为车祸去世，为了悲剧不再重演，你直接拒绝一切可能性。其实你完全有能力驾驭开车这件事，只是看你自己如何选择。这次Joe的事也一样……”

　　因为宋星语的话，邵惟有一秒的出神。以至于眼前突然冲出一条野狗，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为了避让小狗，他直接猛地向左打了一把大方向。

　　车子冲到了对向车道，迎面朝他们驶来一辆大卡车，厚重的喇叭声长鸣。卡车白花花的大灯晃得宋星语有一刻灵魂出窍。

　　邵惟却在这时爆发出惊人的冷静，他甚至有空瞟了一眼后视镜，确定后面没车。这才一边踩刹一边猛打方向，借着地面的雨水，他抢了一点速度。两车车头几乎是擦着过去，只差那么1cm就要撞到一起。

　　直到车子稳稳停到路边，宋星语还惊魂未定，脸色发白。邵惟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

　　宋星语一顿天马流星拳锤到邵惟肩上：“你还笑，我们差点命都没了！”

　　“不是你说相信我？看来还是不怎么相信啊。”

邵惟揶揄道，宋星语吃瘪，嘴上还逞强，“切，我怕什么。大不了一起见阎王。”

　　听她的傻话，邵惟突然畅快地大笑起来，“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这么早见阎王。只要方向盘还掌握在我手里。”

　　见邵惟认真盯着手里的方向盘，宋星语知道他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