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星语终于剪完戴萌萌这事相关的视频。　　她把这段涵盖萌萌临终前视频以及赵也三人在会议室看到大众评价时的反应剪成一段1分钟左右的短视频，再通过邮件发到当天参与实验写下评价的每个人邮箱里。　　为了保护赵也他们的隐私，发给大众的视频里没有提及他们是对萌萌进行网络施暴的人。只是通过他们崩溃的瞬间，和萌萌临终的样子，直观展现了语言暴力的摧毁力。　　视频结尾是一句黑底白字：一个人的自杀，往往是由很多人一起完成的。关爱未成年人心理健康，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开这段视频认真看完，但宋星语相信只要看过这段视频的人，一定会有所感触，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多可怕的力量，从而谨言慎行。　　发完邮件，宋星语没觉得放松，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走到天台上去透气。　　意料之中，邵惟也在，他手臂撑着栏杆，又在仰头观星。　　宋星语故意拿他开涮：“说实话，你总喜欢加夜班是不是就想躲我们中心天台上看星星？”

“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

邵惟听不出玩笑话，回答得很诚恳。这样回答的后果就是弄得宋星语接不上话，两人陷入沉默。只能一同眺望天边。　　半晌，宋星语率先开口：“我明天就要离开不留，回公司上班了。”

她之前请的半个月的年假，明天就休完了。明明只有半个月，对宋星语来说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看世界的方式，她对不留的看法，她对钱与动力的认知全部改变。　　不过就像一场梦，全世界翻天覆地后，她又要回到这个世界改变前的人生线路里。　　通过这次的活动，白雨珍和华景都认可她和华麒的能力。华景集团的事算告一段落，瞿总还亲自打电话叫她回去上班。　　明明是期待很久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宋星语却高兴不起来。　　“哦。”

邵惟听到她要离开，还是反应淡淡的。　　“你都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宋星语看着他的眼里写满了期待，但邵惟却读不懂期待。　　“我要说什么？”

邵惟努力思考这种情境下的标准答案，不确定地开口：“祝你……一切顺利？”

“我还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萌萌的事，你看我与其他人会有些不同……”　　“你和别人当然不同。”

邵惟的不假思索让宋星语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接着说道：“普通人会审时度势，判断得失。但你是个既敏感，又热血，想做什么就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哪怕撞了南墙也要把墙撞倒的外星人。”

“……”宋星语脸塌下来，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嘴里说出一句好话，她喃喃自语：“算了，我在期待什么呢。”

邵惟见她失望的样子，眼里含笑，补充了一句：“你也是玫瑰星球的外星人。”

外星人……玫瑰星球……　　那个有着自己伴星，两个星系相知相伴的玫瑰星球。　　宋星语的眼睛一瞬间亮得吓人。　　邵惟的情感理解与常人不同，她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意思？　　宋星语和邵惟对视，她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他只是淡笑。那双含笑眼映在她眼里，比天上的星更亮。　　“你觉得我们俩是同类？”

“从第一眼就觉得。”

邵惟反问她，“所以你舍得不留吗？”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问到了宋星语的症结上。　　她原本最讨厌这个地方。可是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她亲眼见证了老李头，王姨和萌萌由生到死的过程。住在这里每个人都在濒死边缘，可他们并不是一个等死的躯壳，他们有鲜活热烈的人生。而她有幸一窥一二，并且帮助他们不留遗憾地离开。　　这种使命感让她欲罢不能。　　她开始理解母亲是如何在没有利润的情况下，一年又一年坚持下来。甚至搭上自己的健康也要保住这家临终关怀中心。　　话说回来，一家有一个疯狂的就够了，另一个需要肩负起现实的使命。宋星语父亲死得早，这个责任只能她来担。　　奥深给她的工资奖金比整个中心一年的盈利都多。她如果放弃了，母亲的病怎么办？这一家子的柴米油盐从哪来？　　这些年她始终惶惶不安，拼了命地去攒钱。心里像有个黑洞，没有安全感，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去填补。　　她真的能为了不留放弃这些年一直追求的目标吗？　　“我……”宋星语刚准备回答邵惟的问题。　　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起。华麒一脸兴奋走进来。“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

宋星语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华麒：“什么事？”

“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活动办得非常好。要我跟她一起去管理那个新建的心理卫生机构，她还说希望未来和你，特别说了是和你个人，能有个长期的合作！”

“怎么合作？”

“具体我也说不清，反正我妈零零散散说了好几个项目，规模都挺大的。你要是能拿下，明年奥深给你的提成奖金还不得翻几倍！”

换作以前听到奖金翻倍，她大概早就蹦得三尺高了。可她现在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不安地看向邵惟。好像她是一个背叛者。　　邵惟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感觉，至少他没有生气，“这么看着我干嘛？你的事业自己做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什么决定？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华麒感觉这两人之间有故事，自己像个局外人，什么也搞不懂。　　“我妈刚给我发了最近要推广的一个项目资料。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宋星语的目光在邵惟和华麒中间来回摇摆。　　他们一个是不切实际的梦想，一个是唾手可得的名利。好像并不难选。　　“走吧。去看看。”

宋星语最终还是跟华麒离开了天台。　　走之前，她偷偷回头想看一眼邵惟什么反应。他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抬头看星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算了吧。喜欢这样的人是没有结果的。他连悲伤都不懂，又怎么会珍惜挽留。　　宋星语心中这么说服着自己，默默关上了天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