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莉第二次来到不留临终关怀中心，她睁开眼时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和医院病房有些相似又不太一样，虽然还是病房的格局，但房间里有很多温馨的小心思。壁画，插花，墙贴尽可能模拟出家的氛围。　　家……　　莫莉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心突然漏跳了半拍，她大叫起小薇的名字。“小薇？小薇！”

曹然听见她的叫声，抱着孩子进来。　　“在这，孩子在这。别怕。”

莫莉伸手想接过孩子，又想起自己带着孩子摔倒的场景，心有余悸地缩回手。　　“小薇怎么样？没摔倒哪吧？”

“就脸颊这有一点点青，医生看过，没事。你放心。”

“这是在……临终关怀中心？”

“嗯。舅舅送我们来的。舅舅现在带妈妈回家给你收拾住院的衣物去了。”

“我不能回家休养吗？”

“舅舅说你现在的情况呆在家不安全，需要善终护理介入。”

“也是……时间不多了，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50.　　宋星语和邵惟一起走进莫莉病房。　　“莫小姐，又见面了。你先生刚已经为你办好入院手续，接下来邵医生会为你做一些基础检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不留的宗旨就是充分尊重病人意愿。”

“我只有一个要求。”

莫莉看向曹然和他怀里的小孩，“在我去世之前，不要任何家属陪护和探视。任何！”

“这……”宋星语看着曹然，猜想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从来只见病人抱怨家人不来探望，没见过病人不允许家人来探望的。　　“莫莉！你在说什么？”

曹然比她还惊讶，“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宋星语也试图替他说话，“莫小姐，我们建议最好这段时间还是有家属陪伴……”　　“不是说充分尊重病人意见吗？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转去别的地方。”

莫莉神情十分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自己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曹然反问她。　　“这里有医生有护士，吃饭有人送到房间里，不舒服按个铃马上有人来看。你们既然都把我送到临终关怀中心了，还担心我没人照顾？那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两个人情绪都很激动，曹然还想跟她争论，被宋星语一把拉住。“曹先生，借一步说话。”

“邵医生，你先给莫小姐检查一下吧。”

宋星语把曹然带出病房。　　邵惟对眼前的变故视而不见，公事公办地掏出听诊器。　　莫莉反问他：“邵医生，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以前养狗听兽医说过，养了很久的狗狗在大限之前都会离家。因为它不想让家人看到，怕他们伤心。”

莫莉笑了，“你这是把我比作狗？呵。我经常听舅舅提起你。最羡慕就是你这种性格。永远无悲无喜，不八卦，不惊讶，不在乎。”

“为什么要八卦？多问一句就是把别人的烦恼变成自己的烦恼。”

邵惟扫了一眼在走廊外和曹然说话的宋星语，目光变得柔软。“可有些人就喜欢做这种蠢事。”

走廊上，宋星语正在努力弄清楚事情的原因。　　“你们最近有什么争执吗？”

“她化疗的时候我们曾经吵得不可开交。但她放弃以后，我们关系已经没什么问题。”

“是不是她抵触临终关怀中心？不想来这？”

“我们之前谈过这个问题，她自己说愿意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曹然看向怀里的孩子，“她连小薇都不想见了。这是着了什么魔！”

“虽然暂时不知道莫小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临终病人有时候会出现心态波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会联系心理医生给她疏导，尽快帮助她走出来。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住院的东西。”

“可是……”　　“你放心，莫小姐的健康情况和衣食住行我们都有专业人员看护。何况你们还是梁院长的家人，别的不说，邵医生一定会上心。”

“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曹然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莫莉，对方好似感应到他的目光，对视一眼，马上回避开。曹然叹了一口气，摇头抱着小薇离开。　　送走曹然，宋星语正准备跟白雨珍联系一下。　　华麒突然大摇大摆走进不留，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女孩一头顺直的长发垂到腰部，后面扎了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一身白色毛绒绒的大衣加短裙，像只雪兔子。　　宋星语白了华麒一眼，把他拉到一边。　　“华麒，玩归玩啊。不留不允许留宿不相干人员啊。”

“什么啊！这是华景派给不留的心理医生，人家刚从国外回来。我和她见面还不超过两个小时。”

“你这几天不见人影是回家了？”

“你都把我卖了，我不得去谈个好价格啊？我和我妈说好了，我加入华景心理卫生机构可以，但我只负责对接不留的业务。我还是可以顺理成章留在这。以后她每个月给我付工资，我之前的信用卡都交回去了。一切从零开始！”

“可以啊兄弟。这决心。”

宋星语觉得他下定决心重整旗鼓，真心为他高兴。　　一直在他身后没出声的女孩却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几晚没睡了？”

“啊？”

华麒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算，“你不说我还没想，好像有三个晚上了。进华景上班，这一大堆事在这要处理，我哪有这闲工夫睡觉。当然得把咱们小宋院长的吩咐完成。你说是吧？小宋院长。”

华麒夸夸其谈，思维极其跳跃。明明双眼发青，眼袋快掉地上，还是一副精力用不完的样子。　　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仿佛定住了一半，凝眉在思考。　　“程医生，你看咱俩刚认识没两个小时，这样不合适。”

华麒想把手抽回去，女孩摁住他的手腕。　　“一分钟心率在120次左右，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睡眠少，思维活跃，自我意识出现偏差。你有躁狂症？”

“准确说是双相，不然我也不会住在这。”

因为双相发作，华麒毫不避讳自己的病情，谈起来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你需要定期的心理辅导，以后每天下午找我报道。”

宋星语打量面前这个“雪兔子”一般的女孩，心里喜不自胜。　　这可真是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