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微进去大概一个小时后出来，还把莫莉也带出了房间。　　“聊完了？”

“嗯。宋院长，是我刚太冲动了。您帮我叫曹然回来吧。我想见孩子。”

面对刚刚还那么决绝的莫莉，宋星语目瞪口呆。　　宋星语呆滞地点点头，更多注意力放在程幼微身上。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魔法，可以这么快时间改变一个人想法。　　宋星语小声在程幼微耳边说：“你给她催眠啦？”

程幼微笑得很大声，“星星姐，你太可爱了。”

星星……姐？宋星语背后一阵恶寒，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　　平心而论，程幼微笑起来很可爱，身上还带着未脱干净的学生气，所以很有亲和力。但宋星语出于攀比的心理不愿意承认。　　嫉妒使人变得丑陋。宋星语看到护士站仪容镜里反射出来的自己，深刻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她努力调整自己心态，把程幼微当做一个普通同事看。　　“程医生，张姨那边我也约好了。她同意录像。我让华麒下午陪你去一趟，可以吗？”

“没问题。星星姐，你别那么客气，叫我幼微就好。”

宋星语很想说你别这么自来熟，叫我宋小姐或者宋院长就行。但看着她那笑眯起的双眼和两个小酒窝，又说不出口。　　晚饭前，程幼微和华麒就回到了不留。　　程幼微小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一进门就叽叽喳喳问：“冷死了冷死了。胖姨，今晚有什么吃的？”

“小馋猫。宋院长交代了今天给你接风，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

程幼微转头感动地盯着宋星语，宋星语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另一个宋院长。”

“总之谢谢你们。”

程幼微抓起宋星语的双手，把脸贴在她手背上像小猫一样蹭了蹭。宋星语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去砍了这对手。　　见胖姨在忙着布菜，程幼微马上又跑过去帮忙。　　正好华麒扛着摄像设备经过，宋星语一把拉住他，“下午的情况怎么样？张姨她配合吗？”

“我跟你说，这小丫头片子神了。啧。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小天使一样的人？你自己看吧。”

华麒取出摄像机里的内存卡给宋星语，“你应该能剪出很多可用素材。我妈这回可是慧眼识珠。从哪挖到长得这么可爱，业务能力又这么强的小姑娘。”

华麒的目光追随着程幼微，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当初他看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　　宋星语倒说不上吃醋，只觉得好奇。头一回对一个同性产生强烈好奇心。　　吃过饭，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程幼微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星语出声提醒，“程医生家住哪？这么晚不安全，我开车送你回去。”

程幼微还没开口，宋瑜替她解释，“不用了，幼微这阵子要给不留的病人都做一次心理咨询。她家住市中心，来回折腾麻烦。我让胖姨在三楼收拾了一间病房给她住。就在你隔壁，你照应着点。”

“谢谢小瑜阿姨！”

“小天使，那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这趟回来，同样社牛的华麒给程幼微取了个昵称叫小天使。她喜欢穿白色，笑起来又甜，这个外号确实贴切。　　华麒一个劲往程幼微碗里夹菜，宋星语对他见色起意的德性嗤之以鼻。　　她是没办法只能住这，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喜欢住病房是怎么回事？宋星语不理解。　　夜里，宋星语在房里看华麒下午拍摄的视频，拍摄地点是在张郁莲家。张郁莲还坐在上次发现她自杀的那把藤椅上，这熟悉的场景让宋星语心有余悸。　　摄像机架在两人的后面，所以视频里只看得到他们的背影。　　“这小子还挺用心。知道保护病人隐私。”

程幼微就跟闲聊似的，先问了问张姨的基本情况。张郁莲显得有点抗拒，基本上问三句才答一句。　　上次自杀她虽然被救回来，但张郁莲心里始终没放下死志，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对宋星语安排的心理辅导，她也只是抱着不驳宋星语面子的想法才答应。压根没想好好配合。　　程幼微对她的抗拒好似不觉，像个热情的邻居一样一直问东问西。还拿起郑陆的遗照直接问张郁莲：“这就是郑教授吧？长得真帅。我读大学要有这么帅的教授，一定不逃课。”

宋星语觉得程幼微这样的举动有点冒犯，但张郁莲没有生气。反而慈爱地看着她手里的照片。　　“他年轻时更帅，人家都说他像唐国强。”

“哈哈。这么说是有点。阿姨当初肯定是看郑教授长得帅才嫁给他的吧。”

“是他先追求的我……”　　一提到和郑陆的故事，张郁莲好似回魂了，关不住话匣子，跟程幼微说了很多他们年轻时的趣事。　　张郁莲一开口，程幼微立马转变成倾听者的姿态，乖觉地坐在她脚下的小板凳上，托腮认真倾听。　　说到失去孩子的转折点时，张郁莲落泪了。　　程幼微安静等她哭了几分钟，才开口问：“你觉得孩子没了是你的错吗？”

“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也不能说自己没错。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让我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的愧疚？”

“你认为你们的关系破裂是因为孩子？”

“我一直以为是。但刚跟你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根本是我们的沟通方式有问题。一个改不了说教，推诿责任的毛病，一个喜欢隐藏自己真正想法。就算不是孩子的事，也会有别的问题。”

“我刚听你说你们年轻时的爱情很生动，但到了结婚以后情况急转直下。从结婚这个转折点开始，你们一个还沉浸在谈恋爱的状态里，一个已经走向柴米油盐过日子的状态。所以你觉得他变了，他觉得你矫情。”

“是……我接受不了他把爱情那么快转变成亲情。所以我总跟他说男女太不一样了，他是火星来的男人，我是水星来的女人。”

“倒和男女关系不大。只是你们没有on the same page，用中文怎么说……唔。没有在一个频道上。郑教授生病以后，本来这是最好的机会让你们把过去的事摊开说清楚。但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很多事情糊涂了。你也只能糊涂着过，把所有委屈裹着不谈，只一心照顾好他。对吗？”

程幼微说的这点，宋星语完全没想过。　　她以为只要张郁莲知道郑教授爱她，所有误会都可以释怀。可仔细想想，过去那么多年的委屈又岂是一个抱抱一句我爱你就可以释然的。　　“我没有办法。他都病成那样了，我还非要争个对错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心里知道他是关心我的，他留下的那本日记就足够说明一切。但那个关于下辈子的约定我不能赴约，我知道我们不合适。就算有下辈子，还是会这样不得安生过一辈子。”

“那为什么郑教授离开后，你会吃安眠药？”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宋星语想问的。如果不是因为爱，为什么要跟随而去？　　还没听到张郁莲的回答，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尖叫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