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天时间，警察上门来通知报警处理结果。　　还是上次处理弃婴的警官，为这事他奔波了一天，气都没歇一口，走进不留大门时气喘吁吁。　　宋星语赶紧倒了杯水给他。警官一口就干完了。　　“谢谢。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天颐医院，一个也没跑。我们已经对他们进行严肃批评教育。再怎么心急也不能直接抢孩子啊。像什么样子！”

警官说完瞟了一眼宋星语的脸色，宋星语一脸疑惑：“嗯。然后呢？”

“就这样。我们严肃批评教育过了。”

警官有刻意强调严肃两个字，但底气依然不足。　　“他先是遗弃病儿，然后又公然入室抢人。这不值得一个拘留？”

宋星语不太懂法，但怎么都觉得荒唐。　　“他之后有主动回来要回孩子的举动，所以算不上遗弃罪。至于抢孩子，这算民事纠纷。他们还是孩子亲生父母，这事不占理也占情。加上现在网络舆情发酵严重，上面的意思是谨慎处理。”

谨慎处理四个字就很微妙。按正常情况，田小军这种行为就算判不了遗弃罪，拘留个几天是基本的。但贝贝酱的直播一开，那么多人关注着他的行踪，一抓走就会引起舆情。抓和不抓都有错。　　“我知道你们很委屈。当初是我腆着脸求你们收留孩子，结果现在网上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骂你们。我已经警告过田小军，尽快澄清事实，绝不允许引导网友再攻击你们。他说那些网红孵化公司给他出的主意，是为了夺回孩子的下策。他也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这样。我能做的也就这些……”　　“那孩子呢？我不管什么舆情不舆情，我要起诉他们把孩子还回来！”

警官不明白宋星语在纠结什么？当初她并不乐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现在孩子父母找回来积极认养孩子，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也算是个大团圆结局。　　“就算你起诉，法律也会支持年年留在亲生父母身边。不过我支持你以诽谤的罪名要求他们赔偿！”

“我要的不是钱。他妈的。这不讲理的……”宋星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不是冲警察发火，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如此操蛋。　　警官神情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和宋星语计较，只是拿出出警记录让宋星语签个字。宋星语背过身去赌气不肯签。　　“我来吧。是我报的警。”

邵惟接过笔。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

宋星语把气撒在邵惟身上，不准他签。　　宋瑜知道女儿的轴劲又犯了，她把宋星语拉到一边，“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年年现在在私立医院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这就够了。你说破天那也是别人的孩子。”

血缘关系决定了孩子与父母的羁绊，不管他们有没有资格成为父母。　　“对啊！只要生了孩子就是天大的功劳，哪怕有些人根本就没资格做人母亲！”

宋星语气头上冲着宋瑜不管不顾地吼出来。　　在场其他人都看向这边，宋瑜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女儿懂事独立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个脆弱而充满怨恨的小女孩。　　她对宋星语的小情绪并非毫无感知，只是宋星语不说，她就选择囫囵着过。尤其是宋星语长大成人后，两人嘻嘻哈哈像朋友像姐妹一样相处。她以为童年那些隐晦的不满已在时间的推移中消散。没想到只是缺了一个契机爆发。　　除了当事人，只有程幼微知道发生什么事。程幼微驱散大家，给她们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离开前，还拍了拍宋瑜的肩膀和她有一个眼神交换。　　宋瑜从年轻时就办事利索，说一不二，和现在的宋星语并无二致。如果没有这样的执行力，也不可能办得起一家私人临终关怀中心。但面对女儿的怨恨，她第一次感觉手足无措。　　“对不起，星星。我知道我欠你这句话很久，我一直说不出口，我其实……”　　宋星语像突然回过神来，马上拾起那个面具重新戴好。“妈，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年年的事向你发火。都过去了，我们别说了。”

眼看她又要缩回那个完美的面具里，宋瑜一把拉住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宋瑜带宋星语去的地方是一家私房影院，当年的弄潮儿现在无人问津，苟延残喘地生存着。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台后看电视，直到宋瑜母女俩走到跟前都没反应过来。　　“老板，开一间包房。”

“啊？”

老板愣了一下，一副完全没想到会有客人上门的神情，“你们要看电影吗？我这好久没更新了。最近的院线电影都没有。”

“不用，我要看一部老电影。”

“什么电影？”

“《星语心愿》。”

母亲说出一部电影名。　　宋星语没看过，只依稀记得是她小时候上映的一部香港老电影。　　两母女坐在狭小的包间沙发里，局促地并排而坐。电影的光影在两人脸上闪过，宋星语看似认真在看电影，但其实没有看进去什么。　　当年把人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电影，以现在的角度看来，就是一部有些老套的爱情电影。除了名字和自己的名字相似，宋星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终于，宋星语先憋不住开口，“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　　宋星语的话说到一半被噎在喉咙里，因为旁边的宋瑜早已泪流满面。　　“妈……”　　宋瑜从怀里掏出手帕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自嘲地笑笑：“没想到二十几年没看，还是这么感人。”

“这是我和你爸爸生前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我还记得很清楚它是8月21号上映的。你爸是8月31号走的。”

宋星语的父亲是1999年因胰腺癌去世的，那时候她才2岁左右，对父亲印象模糊。成长过程中她也从没听母亲提过父亲，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对怨偶。但事情好像和她所以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