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葬礼厅，宋星语一袭黑衣，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站在厅门外，静静盯着厅中央台面上莫莉的遗像。　　她和莫莉认识时间不算长，但莫莉和年年让她解开了与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心结。所以莫莉的死多少让她有些唏嘘。　　丧礼由程幼微主持，这是莫莉生前的遗愿。　　与寻常的葬礼形式不同，程幼微安排所有亲友在遗像前围成一个半圆形，除了至亲，任何人都可以发言说自己和莫莉之前发生过的有趣的事。　　刚开始大家还有点拘着放不开，直到梁岐院长说起小时候抱莫莉，莫莉尿他一身的糗事。莫莉母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笑，其他人也放松下来。　　曹然说起自己和莫莉相识于一场展会，莫莉在为某一款饮料做促销，而曹然因为被老板骂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　　莫莉上前给他递了一瓶饮料，跟他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曹然惊讶于“现在促销都这么大方吗？试喝做的跟正装一样。”

莫莉说：“你想什么呢？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打起精神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烈日下，少女带着一瓶饮料和爽朗的笑声悄然走进他的心扉。所以后来莫莉经常说曹然是被他一瓶饮料买来的老公。　　说到这，下面的人又是一片笑声，他们认识的莫莉，有工作中的认真，有聊天中的幽默，有生活中的敏感，所有这些拼凑起来才是真正完整的她。　　灵堂里有说有笑，一点都不像丧礼的氛围。　　“莫莉生前曾跟我说过，她希望她的丧礼上所有人都在笑。一提起她，大家想到的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我们今天做到了！”

程幼微说完，莫莉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滑落在手背上。她赶紧擦了擦脸颊，挤出一个笑容。希望莫莉在天之灵看到能走得安心。　　宋星语的身边走近一个人影，她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谁。“你终于来了。”

胡慧扭扭捏捏，不敢直视她，也不敢看葬礼厅。　　“你……你找我来这做什么？”

胡慧接到宋星语电话本来不想来的。尤其是在这种……晦气的地方见面。　　可宋星语告诉她，死者是当初在年年最虚弱时给她喂过母乳的病人。胡慧对不留本来就有亏欠，听说此事更是良心上过意不去。还是决定来送她一程。　　胡慧远远朝莫莉的遗像鞠了三个躬。　　“我可以走了吗？”

“别紧张。我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年年的近况。”

“她……她还好。还在医院里治疗。多亏你们当初细心救助养护，医生说情况很乐观。等再稳定些就可以接出院。只要小心护理，她可以和普通人活得一样长。”

宋星语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这状态让胡慧更紧张了，不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样。　　“莫莉死之前，给她女儿买了未来十八年的所有衣服，满满塞了一整个大衣柜。她说没有一个母亲是忍心看着自己孩子受苦的。我想，也不是那么绝对……”　　宋星语这话就是指责她让孩子受苦，胡慧不服气地分辩道：“年年她没有受苦！我们之前是没钱，现在有钱给年年治病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她！”

“你还是没有想清楚，你们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钱。你不和田小军分开，年年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不会的……小军答应我他一定会好好对年年。”

宋星语看着胡慧为自己编织幻想这个样子，实在怒其不争：“你对一个丢弃自己生病孩子的男人还抱有幻想。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胡慧反被宋星语的态度激怒，“你这种人高高在上，从没有吃过苦，当然不知道穷人的难处！谁没有一念之差犯过错，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那谁没有穷过啊？当年我妈为了开‘不留’，欠一大屁股债。讨债的堵到我小学门口，要绑我去威胁我妈。我妈省吃俭用还债，我小时候就没有穿过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穷是我的心病，我发誓自己长大要赚很多很多钱，再不吃这种苦。但穷不是做错事的理由！”

“我……他……小军是一时糊涂，他不会再丢掉年年的。”

宋星语深吸一口气看向胡慧。　　“我没有任何兴趣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但年年不能毁在你们手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自动放弃年年的抚养权，我会领养她。第二，和田小军离婚，独自抚养年年，我会帮你。”

宋星语像个无情的审判官，给胡慧摆出两个她都不愿意做的选择。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就凭我们都爱年年，我们都想她好。如果你现在不替年年考虑，她将来只有死路一条。”

胡慧眼神闪烁不定，以她的眼界，她没办法判断宋星语和田小军谁说的是真的。她正进退两难之际，手机铃声吓得她一激灵。　　胡慧看了一眼手机，又唯唯诺诺瞟了一眼宋星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捂着手机走到一边接电话。　　便宜的老年机漏音严重，隔得老远宋星语都听见田小军的声音：“你跑哪去了？赶紧回来！要开始直播了！”

“好好好，我马上回……”　　胡慧挂断电话，已经将刚刚的犹豫抛到九霄云外。未来的风险尚未可知，眼下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田小军说只要他们按照那个MCN公司的安排做，别说年年的医药费，他们一家在城里买房买车都不是梦。　　“宋院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要回去了。”

“你们刚在说什么直播？那群人还要用年年继续做直播是吗？”

宋星语早就猜到，当初她用直播的方式为年年筹药费，获得关注。田小军这些人要回孩子就是为了依葫芦画瓢。上次贝贝酱已经借年年的事上过热搜，尝到甜头，他们食髓知味，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利用年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事先走了。”

胡慧逃也似的离开殡仪馆。　　外面还在下着雨，胡慧没带伞，直接用手遮头冲进雨帘。宋星语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又可怜又可恨。　　邵惟走到宋星语身后，攀住她的肩膀。“谈得怎么样？”

“无法沟通……真的无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