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泼大雨从天幕中倾斜而下，好似要将整个寰都由内到外冲洗个干净。
锦歌楼内，霍如倚靠在二楼的栏杆处，目光内夹杂着不屑。
不消多时，一位婢女从楼梯口上来，附在她耳边道：“姑娘，那袁颜今日，又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咱们既然管不了他，便由他去吧。”说完，霍如收回目光，盯着指尖新做的蔻丹，“更何况送上门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下面的生意你盯着点，有什么问题来找我便是。”
“是。”
霍如顺着楼梯上了锦歌楼的顶楼，一进门，她便单膝跪地，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人行礼道：“锦歌楼楼主霍如，见过君上。”
“起来吧。”
听到声音，霍如这才站起身。
她已经不再年轻，脸上也已经出现了皱纹。但锦歌楼仍旧牢牢地掌控在她的手底下。
距离陈国的陈胤王逝世已经有十年，被陈胤王选中的墨弘也在段云落的教导下展现出一位明君的风姿。
五年前，墨弘出师，正式接手了陈国的大小朝政。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位新君会大刀阔斧换掉之前陈胤帝留下的人时，他却是继续沿用之前的人手，并且给予了充足的信任。
锦歌楼和龙影卫现在都归属于墨弘手下，他们一明一暗，将整个寰都的消息尽收眼底，确保权力牢牢的稳固在皇室手中。
墨弘这次出宫和之前一样，主要是来锦歌楼拿消息。
霍如将记录这段时间消息的册子呈递给墨弘：“君上请过目。”
墨弘没有动，他身边伫立的影小七走了过来，接过霍如手里的册子。
册子上清楚的记载了寰都内的大小事，让墨弘可以身处皇宫中，却仍旧可以知晓寰都内的大小事。
墨弘只是随意的瞥了眼册子上的内容，便站起身，道：“过几日便是皇叔的忌日，到时候你们若是愿意，便跟孤一同去祭拜吧。”
不论是霍如还是影小七都喜出望外。
“多谢君上恩典。”
墨弘没说话，只是沉默的从锦歌楼离开，冒着风雨连夜回了皇宫。
时至今日，墨弘仍旧不能忘记墨荀进入他茅草屋时的情景。
之前人人都道他是走了运被墨荀看上眼，可墨弘却明白，墨荀选他，是有原因的。
而自从段云落成为他的师父后，墨弘不敢松懈片刻，就为了证明墨荀的眼光没有错。
今日，他确实做到了。
“小七，你与我说说，皇叔当初离世的时候，是怎样的？”
影小七踌躇片刻，最终道：“主子当初，走的很安详，证明陈国的基业交到您手中，他很放心。”
“孤明白了。”
当初墨荀既然在那么多人里面选中了他，那他自然不会叫墨荀失望。
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往后种种艰难险阻，他能够担起。
往后家国之责于一身，怎可担不起，怎敢担不起？1
……
祭祀完毕后，寰都内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陈国在墨弘的带领下逐渐繁盛。
又一年，墨弘外出微服私访，途经一个小镇时，看到了墨帆。
还是经过影小七的提醒才认出来的。
世人所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乎是真的，墨帆之前做了那么多恶，即便被赶出皇宫贬为庶人，但他依旧还活着。
墨弘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和乞丐们一起抢食物的墨帆，便离开了。
影小七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时，墨弘开口道：“派人盯着一点，不要让他的日子过的太好。”
“是。”
时间的长河悄无声息的归回原位，却又因为墨荀和柯岁晏的到来发生了变化。
袁颜留在了寰都，每日在锦歌楼内买醉，不论外人对他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
每次看到他喝的烂醉的模样，霍如都嗤之以鼻：“这样的人，也不明白当初主子究竟看上了他哪？”
“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她身侧，一身黑衣的影一漠然道：“在这之前，袁颜在陈国也算小有名气。”
“行了行了，你一回来就说这种话，还不如不回来呢。”霍如说完，又转而去看下方喝的烂醉如泥的袁颜，“这样的袁颜，不过报应。”
过往种种都随着墨荀的离世而烟消云散。
“这袁三公子把自己困在了过去，那就任由他去吧，总归到了现在，咱们活着的人要往前看。”
影一的话让霍如撇了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爱啰嗦，总觉得之前在主子身边，埋没了你的口才。”
影一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如只能摆摆手，将这人轰了出去。
临走时，她看了眼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拎着酒壶不放的袁颜，对身侧的婢女吩咐道：“等会记得去找丞相府的人，让他们把他们三公子给拖回去，天天在这锦歌楼买醉算什么样子。”
“是，奴婢明白了。”
……
梁怀玉身着绯色长袍，安静的坐在书案前。经过十年时间的沉淀，他早已不似初见时那样将喜怒都放在脸上。
在他身旁伺候的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生怕触怒这位君主。
梁怀玉沉默的看完了桌案上的奏折与情报，这才抬起头道：“孤让你们找的人，可有下落了？”
“回禀君上，根据尧国线人传来的消息，您要寻的人，早早已经身故了……”
早已经身故。
这个消息在梁怀玉看来是那么的离谱与不切实际。
但他已经命人寻找墨荀寻了那么久，如果人当真还活着，不可能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梁怀玉叹了口气，突然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日后再无相见之日，当初他就应该把一切都说清楚。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心存悔恨。
然而当初那样的情况，让墨荀和柯岁晏离开是他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的对手不仅仅是梁怀雍和梁怀平，还有他那早已经稳坐于王位之上的父王。
自古天家无父子，无兄弟。梁怀玉之前原本还抱有些许幻想，可当真相血淋淋的在他面前展现时，梁怀玉又觉得荒唐。
“既然身故，那就这样吧。让下面的人不用再找了，都回来吧。”
有些话，或许他只能等到下辈子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