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黑马扬长鞭,少年一袭白衣,恣意潇洒。
行至花山脚下,他仰头看云雾中朦胧不清的山头,扬起了一抹浅笑。
微浸的汗水散发着淡淡的体香,如夜里盛放的蔷薇的清香般使人神色舒缓,少了些疲惫,多了些惬意。
少年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随后喷出,酒丝点点落到身上,遮去了体香。
前方闹哄哄的,一群马贼拦住了一名过路女子,似是不怀好意。
英雄救美向来是少年人乐意而为的。他高喝一声,策马过去。
女子一身鹅黄色纱裙,目光似含水,盈盈动人。
少年一时竟看痴了,半天才听到马贼的叫嚣。少年回过神,对马贼轻蔑一笑,惹来马贼们的嘲讽之声。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英雄救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马贼们提着大刀一哄而上,少年镇定自若,伸手向背后抓去,握住了剑柄。长剑出鞘,泛着微黄的光芒。
少年轻蹬马鞍,跃向了人群。游刃有余地在马贼中挥剑,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出。
原本神色平淡的女子看到了少年舞剑,脸上出现了些许赞赏的笑意。但一闪而过,无人注意到。
少年白衣随风,剑花飞舞,竟让众多马贼措手不及。大约穿梭了一遍这小小的马贼群,少年抽身跃回马边。他轻轻抚着马儿黑色的鬃毛,挑眉看着马贼群。
马贼们疑惑不解,不明白少年为何只是舞剑耍了一会儿帅就如此自鸣得意,不过花拳绣腿而已。正要出声嘲笑时,马贼们突然感觉到身上有丝丝疼痛感传来。恰好有风吹过,马贼们的上衣随风而落,化作缕缕布条掉到地上。他们赤裸的上身满是剑痕,正缓缓渗出血来,但伤口甚浅,并不要命。
马贼们方才晓得少年的厉害,来不及放狠话,便纷纷逃散了。
“姑娘,你没事吧。”少年走到女子身旁,笑道,“我救了你,但你无需谢我,人在江湖,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倒是挺有优越感。”女子神色冷淡,但声音却清脆好听,“你便是赵铮吧?”
少年吃了一惊,暗自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知道他的真实名字的人,不超过三个。
“我自然不认识你,一身酒气,倒像个酒鬼。”顿了顿,女子将目光落到赵峥手中的长剑上,“可我认得这把掩月剑,十七年前我将剑交给你母亲时,你才刚刚足月。”
赵铮看着剑,又看了看女子,迟疑着开口,“莫非你就是母亲让我寻的月婆婆?”又自顾自地摇头否定,“不会是你。既是婆婆,又如何长得如此年轻貌美?看你这模样,也长不了我几岁。”
“呵,倒是谨慎。”掩月轻笑一声,抬手间掩月剑已飞到她手上,“信不信由你!”说罢,掩月转身,踏上上山的路。
赵铮看着自己的剑到了对方的手上,心里已经相信女子的话。因为掩月剑认主,除了自己,旁人是无法触碰的。掩月剑是月婆婆的佩剑,这女子能握住它,自然就是月婆婆了。
赵铮连忙牵马跟上去,好奇地问:“婆婆,这是你的易容术,还是你的本来面目?”
掩月停下脚步,转身静静看着少年,目光中掠过一抹冷色,却是十分好看。这样生动的脸,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赵铮双手一击,大呼一声厉害,“果然,母亲说您是位高人,我只道是武功高,没想到竟会不老之术。您能教教我吗?”
“这世间万物,绝不会凭空消失,亦不会凭空生出,你若想维持年轻,便要有人为你甘愿老去。”言罢,掩月不再与赵铮说话。
少年被掩月的严肃吓住,牵着马无声地跟在后面。
踏入花山的那一刻,仿佛越过了一层水面,一股冷意骤然袭来,夹着淡淡的花香,有几分像他体香的味道。
他猛地吸了一口,花香似一股暖流,将方才的冷意尽数驱散了。
赵铮觉得神奇,“嘿嘿”笑了两声。
掩月面无表情地顿了顿脚步,却听得身后人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个“咦”字拉得很长,掩月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
碧绿的草丛中一株紫色的植株长得正欢,两片小叶子在风中左摇右摆,很是可爱。
“我第一次见紫色的草……”赵铮不由的走过去多看了两眼。
掩月忽地想起百年前那白衣胜雪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你爱的难受,怎地不寻了那散魂草来,将这段感情忘的干干净净,却要在我这里讨罪受。”
默默闭上眼,清空纷乱的思绪,掩月对赵铮道:“此草名为散魂,极为少见,很是珍贵。你若喜欢,不如移栽了去,它很好养活。”
赵铮爱不释手:“很珍贵?莫不是可起死回生?”
“倒不是,不过模样可人些。”
即便没什么用处,赵铮也甚是喜欢,便将它周围的土一块刨出,小心搂在怀里。泥渍染脏了他雪白的衣袍,也不在意。
掩月望向赵铮的眼神,突然迷茫起来,仿佛穿越了时光,眼前这青山绿水,变幻了另一番光景,雪花纷乱,寒意袭人。
眼前这人,也变幻成了另一个,同样的白衣,不同的是那淡漠疏离的脸庞,隐着高傲与孤寂。
那人弯下腰,抱起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的破烂,浑身脏乱不堪,一双眼睛却漆黑闪亮,光彩仿佛掩盖了那夜皎洁的月色。
“快放下我,你的衣服要弄脏了。”女孩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将他的白衣染的更脏。
他声音低沉,道:“无妨。”转瞬将女孩抱得更紧,并不在意衣袍上的片片泥渍。
赵铮并不知掩月因何事出神,但那双初见时动人的眼睛,已然有些暗淡了。赵铮空出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掩月憔悴的眼睛,掩月眼中寒光一闪,转身躲开。
赵铮讪讪收回手,“婆婆方才在想什么?”
并无回答。
掩月迈步上山,赵铮怀抱散魂,紧随其后,马儿达达地跟着。
赵铮以为,掩月会将他带到山上某一处,那里会有两三间房舍,周围是绿树红花,清流缓缓。
怀着这种心态,一直到了山顶赵铮都未看到想象中的房子。
马儿呼呼喘着粗气,赵铮累的出了些汗,原本被酒遮住的体香又暴露出来,像是山间的小溪流过花丛,很是好闻。
赵铮颇有些急性子,想开口询问,却见掩月并没有停下脚步,到了山顶依旧向上走。
每走一步,脚下便凭空出现一阶石梯,赵铮欣喜地跟上去。
石梯闪着白光,映得鞋底生辉。
赵铮抱着散魂,牵着马儿,随掩月走到石梯顶端,眼前才霍然开朗。
眼前的景色比赵铮设想的要美上几分。
一片碧色竹林,株株纤细,随风而舞;一片粉色桃林,桃花朵朵,映得面容红润。
两种颜色极端的植株混生在一起,竟十分好看而不显得突兀。
林中有一座篱笆小院,绿竹围成,点缀着些许桃花,红与绿的搭配,美到了极致。
赵铮不由得连连赞叹。
赵铮想起来时的阶梯,再回首看时,已无踪迹。周围都是绿竹桃花,找不见来时的路了。
赵铮这才知道,原来是传说中的结界。
入了房舍,将散魂草安植在花盆里,又给马儿添了料,赵铮方才得出空来。
掩月随意地半卧在床榻上,指了指对面的那张小床,“以后,你睡在那里。”
赵铮愣了愣,“和婆婆同住一屋?”
掩月抬眼望了下被赵铮放在窗边的散魂,“除了这屋,便只剩下一间厨房和一间茅房。”
赵铮:“婆婆不介意,我怎敢多言,住一屋便住一屋罢。”
言罢,赵铮匆匆跑出去从马儿身上拿来他的包袱,里面有一些碎银、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十七年前掩月送出的《掩月剑谱》。
取了剑谱,赵铮恭恭敬敬地交还给掩月。
掩月接了剑谱,在手中把玩一番,“里面的招式全记住了么?”
赵铮点头:“记得,也会耍。只是未曾和高手较量过,不清楚到哪个水平了。”
掩月颔首:“无妨,记住便行。”然后双手一撮,剑谱在瞬间化作了粉末。
赵铮吃惊地看着掩月,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功力!
掩月扯过赵铮的手腕,静心号了一脉,不由皱眉,“以你如今的内力,怕是仍需练上三五年,才勉强能经得住哪洗魂之痛。”见赵铮面露失望之色,掩月又说,“不过,这些年你全凭一本剑谱自学武功,能达到这个地步,也实属不易了。当年,他贴身教我,也费了十年功夫我才勉强掌握。”
“他……是何人?”赵铮接道。
掩月垂下眼眸,“明日我带你去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