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坊,已是深夜,街上的商贩都已收铺回家,赵铮一个人在黑夜里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刚刚喝过一壶酒,思绪虽还清晰,但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趁着四周无人,竟在街上耍起了剑,淡黄的剑光在黑夜中飞舞,极其美丽,亦极其凄凉。
黑夜里不知是谁在轻轻叹息,似是为了应景,猛然间天空开始下起了雨,开始时只是淅淅沥沥,落在身上无关痛痒。转瞬间已是滂沱大雨,瞬间打湿了赵铮的衣襟,湿哒哒的白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材。
长剑挽起了大片雨花,仿似破碎的梦,凌乱了一地。
忽然,赵铮目光瞥向了街角一处淡黄色的身影,在雨夜里显得那么耀眼。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好像有什么屏障,雨水落到她的头顶时自动让开。
赵铮看见她,猛然停止了动作,目光呆滞了一会儿,迈起脚步想上前去,又胆怯地停在原地。
两人如此对视着,久久无言,谁也没有动作。
雨越下越大,初春的夜并不暖和,不多时赵铮已冻得有些瑟瑟发抖。掩月终究是心疼,轻轻唤了句,“铮儿!”
“婆婆!”赵铮突然松了手中的掩月剑,在哗哗的雨声中,长剑“咣当”落地。
赵铮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拥住她。赵铮身上的凉意让掩月身体僵住,周身的屏障猛然破碎,大雨将二人彻底吞噬。
“为什么?”赵铮在雨中嘶吼,声音沙哑无比,“为什么要喂我吃下散魂?”
掩月沉默无言,这是本是她私心作祟,她无可辩解。
赵铮又道:“喜欢你本就是我的事,与你没什么干系,你若不愿,尽管当做不知道,或者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凭什么要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
赵铮摇着掩月的肩膀嘶吼,从始至终,她没有说一句话。
终于,赵铮喊累了,颓然地松开掩月,踉跄着后退几步。
虽是看着掩月的,赵铮双目依旧显得无神,他道:“婆婆,对不起,铮儿有些激动了!”
他边道歉,边往后退,最后捡起地上的掩月剑,如获珍宝地搂在怀里,转身走了。
掩月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滑出一滴泪来,但身上脸上全是雨水,已分不清到底哪些是雨哪些是泪了。
赵铮走了几步,忽觉得头一沉,眼前眩晕,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铮儿?”掩月大喊一声,身影如飞,瞬间转移到赵铮身旁,将他扶起。
赵铮双目紧闭,浑身冰冷无比,手中死死握着掩月剑,手背上的青筋都现了出来。
掩月抱起他,朝孤狼情的院子走去。
自赵铮出去后,几人便一直担心,但孤狼情固执坚持不让众人出去找他,说是有些事必须他自己解决。
外面下起了大雨,赵铮还未回来,众人便有些担心。虽说赵铮实力高强,可他如今那个心情,若是遇到了巫族中厉害的人物,难保不会出事。孤狼情犹豫了许久,正打算出去寻他,忽地听到外面的门被踹开了。
掩月抱着赵铮急冲冲地闯进来,也不看众人的反应,直接进屋将昏迷的赵铮放在床上。之后看一眼孤狼情,问道:“可有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孤狼情怔了片刻,还未回答,陆务观已将赵铮包袱里的干净衣服拿来过来。
掩月丝毫不顾及,当着众人的面脱掉赵铮身上的湿衣服,孤狼珊震惊地转过身,不敢再看。
上面的衣服被掩月脱掉,露出赵铮结实的胸膛,肌肤之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掩月下意识伸手,道:“有毛巾么?”
陆务观又将毛巾递来。
掩月小心翼翼地给赵铮擦干身子,又别过头,朝向孤狼情他们,小心翼翼的将赵铮的裤子也脱了下来,那赵铮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几人看在眼里,脸上皆有羞红之色。
陆务观下意识看向孤狼珊,好在此时柳妺儿并未出来,不然,单凭这女子与赵铮如此亲密的关系,定会让柳妺儿伤心。
给赵铮换好衣服后,掩月又给他输了会儿灵力,待赵铮体温渐渐正常之后,掩月才松了一口气,停止了忙活。
陆务观瞧着赵铮没事了,才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他什么人?”
掩月摇摇头,“待他醒来,你问他罢!”
孤狼珊道:“你的衣服也湿了,需要换衣服么?我还有一套干净的。”
掩月摇摇头,“不用。”
孤狼珊皱眉,“可你淋了雨,会生病的!”
掩月道:“不会。”
孤狼珊不再多言,从这几句对话当中,她能听得出,掩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婆婆!”昏迷中的赵铮突然呢喃出声,眉头皱起,放在床边的手,紧紧抓住掩月的衣襟。
掩月回身握住他的手,“我在。”
赵铮这才松了眉头,呼吸平稳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不知姑娘姓名?”孤狼情突然开口,“张三又是如何弄成这幅模样?”
掩月静静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孤狼情身上流连许久,才道:“掩月,没有姓。”又低头看向赵铮,“他喝醉了,又淋了雨,加之情绪激动,才导致昏迷不醒。我已帮他祛了寒,睡一觉便能好了。”
掩月忽地站起来,朝几人鞠了一躬,轻声道:“抱歉,铮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都是朋友,应该的。”陆务观道。
掩月留在这里照顾赵铮,孤狼情让孤狼珊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睡,其他几人便在厅堂打地铺。
外面的大雨下到后半夜便停了,夜里静谧无声,睡梦中的赵铮是不是梦呓一声“婆婆”,掩月若答应了,他便继续安稳的睡,若是不答应,他便紧紧地皱起眉头,开始陷入梦魇中出不来。
掩月守了赵铮一夜,临近天亮时,困意袭来。掩月也是人,需要睡眠,她熬了一夜,终于熬不住,倒在床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铮醒来时,便见到掩月疲惫的脸庞,他刚要起身,不想这么轻微的动作竟将掩月惊醒。
掩月望向窗外,刚有亮色,她瞧着赵铮起色不错,微微笑了,“你醒了?”
“嗯!”赵铮有些生疏的点头,“婆婆守了我一夜?”
“我怕你发烧。”掩月解释,“你若病了,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娘她,去了!”赵铮黯然伤神。
“我知道。”掩月轻声道,“我曾到过你母亲坟前,检查了他的死因,乃是被巫族术法所害。”
“巫族!”赵铮自床上惊起,不可置信,“当真是巫族?”
“是,”掩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初念在旧情,不愿对巫族斩草除根,但如今,已由不得巫族再猖狂了!我此次向武夷去,一是为了查找一人的下落,二便是打算为你母亲报仇。”
赵铮沉吟片刻,“婆婆和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掩月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有一丝冷风吹进来,打在她的脸上,继而吹到赵铮身边,赵铮打了个冷战,不解地看着她,“婆婆?”
“前世,我唤她一声姐姐。”掩月轻轻道,声音传到赵铮耳朵里,已几乎不可闻,“他是公子的三大护法之一,而我是公子唯一的弟子!”
赵铮暗自吃惊,“婆婆也是巫族人?”
掩月回过头,“所以,你恨我吗?我也是巫族人,且是巫族里,身份极高的一位了。”
“不,”赵铮摇头,面带笑意,“婆婆是那个年代的巫族弟子,与如今为非作歹的巫族不同,并没有罪过。”顿了顿,赵铮继续道:“倘若真要找一个恨婆婆你的理由,便只有散魂一事了。”
掩月怔住,思考了许久,“倘若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只怕以你当时那个脾性,定会纠缠着我不肯下花山罢?”顿了顿,“铮儿,如今你成熟多了,我便在此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合适!何况,你已娶了妻,有了自己的生活。”
“是,铮儿明白。昨晚之事,不会再有了!”赵铮略有失意地垂下头,从床上下来,帮掩月关了窗,劝道:“婆婆一夜未眠,去睡会罢!”
“不了。”掩月看着赵铮,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该走了,去巫族,做我该做的事情。”
“婆婆,我们一起去罢!”赵铮鼓起勇气道,“我想快些到巫族,为母亲和妺儿报仇!”
掩月垂眼,表情十分不愿,思量了许久,抬头问道:“你心中可是打了什么主意?”
“没有!”赵铮信誓旦旦地道,“在婆婆面前,铮儿不敢打什么主意,婆婆不要瞎猜了。”
掩月担心的是赵铮对他不肯死心,借着与她同行,继续纠缠。但片刻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怀疑,赵铮已经长大,再不是初见时的毛头小子了,既然他已承若死心,即便不能立刻做到,也就不会再继续纠缠,是她小人之心了。
“那便一起罢,省的你到时候遇见厉害的人,受了伤!”掩月看连还未亮全,又道:“给你的朋友留个信罢,我们这便出发。”
赵铮喜不自胜,道了声“好”!便用剑再木桌上刻了几个字,交代清楚去向,随后跟着掩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