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月深呼一口气，撤出自己用灵力附在结界之上的黄色光芒。

结界的模样便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他们盯着掩月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方才结界出现的位置。

马上便要触碰到巫族的护族结界，掩月迈出去半步，神色几许犹豫。

赵铮不敢移开目光，紧握的双手渗出汗水。

掩月闭上眼睛，将步子迈出去，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赵铮心中一紧，下意识咬住自己的下唇，咬出深深的一个牙印。

掩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不由一紧。

“怎么可能？”掩月喃喃出声，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柳七从没有告诉过她她是柳家的后人，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小跟着自己的奶奶乞讨为生，奶奶去世以后她才遇到柳七，跟他上了花山。

自己怎么可能是……柳家后人？

“不可能！”掩月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中越是纠结，脑袋便越是疼痛欲裂。

“我是谁？”

她捧住自己的脑袋，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上。

双眼朦胧间，掩月看到那个飞雪的下午，小小的她跟在柳七身后，那人嫌弃她走的慢，笑着将她抱起，迈步走上花山。

晚间大雪已停，明亮的月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小小的掩月换了一身新衣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

柳七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扯着她冰凉的小手，轻声道：“我一直忘了问你的名字。”

掩月摇摇头，清澈的瞳孔里映出柳七温柔的笑意，“奶奶不识字，不会起名字，她叫我丫头！”

“丫头？”柳七轻笑，瞧了一会儿掩月的眼睛，又抬头望向夜空里的明月，道，“以后，你便叫掩月罢！”

“什么意思？”掩月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柳七。

他指着天上的月亮，却看着掩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眼睛里的光，很美，足矣掩盖月光。”

掩月笑了，清澈的眸子弯成一个月牙。

柳七揉着她的脑袋，眼中笑意更盛。

那是掩月记忆里，唯一一次见到柳七笑的那么温柔。

巫族藏书阁里，柳媚儿捧着一本落满尘埃的书，看到上面的记载，她忍不住惊呼出口。

这典籍上明明白白记载着，百年前的巫族族长柳七曾经收过一名女弟子，赐名“掩月”！

这本典籍并没有摆在书架上，大概是之前收拾的时候落在的夹缝中，百年来没有几人看过，而掩月在百年前并不经常出现在柳家，所以导致后世的弟子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柳媚儿合上书籍，面露焦虑。

缓缓走出藏书阁，赵元永立刻迎上来，“媚儿，怎么样？”

柳媚儿冷冷扫了他一眼，轻蔑地一笑，“媚儿也是你能叫的？”

赵元永脸色一变，“遇见张三之前，你从来不将我拒之门外！”

“你知道便好！”柳媚儿绕过他，缓缓走下台阶。

台阶下面站着两名藏书阁的收阁人，柳媚儿一过去，他们立即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族长！”

柳媚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吩咐道：“将藏书阁里面的书籍重新整理归类，这些年无人整理，都已乱的不成样子了！”

两人惶恐道：“属下失职，请族长赎罪！”

“立刻去整理！”

“是！”两人匆匆忙忙进了藏书阁。

赵元永跟在柳媚儿身后，未再开口说话。

圣女匆匆而来，跪倒在地，失声道：“师父，掩月她……”

“如何？”柳媚儿慌忙问出口。

“她进来了。”

“不可能，我并没有感知到结界被打破。”

圣女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补充道：“没有打破结界，而是直接进来了！师父在藏书阁可有查到掩月的身份，弟子怀疑她是……是有柳家血脉的！”

“不可能！”柳媚儿立刻否决，那本典籍上分明记载的是月为一名孤儿。

圣女疑惑地看着柳媚儿，“可她并没有通行灵牌。”

沉思了许久，柳媚儿突破舒展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也对，柳七先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收一个外人为徒，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掩月是柳家后人，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不能公开她的身份，才隐瞒着她的身世，收了她做弟子！”顿了顿，柳媚儿兀自点头，“这便解释得通了！”

柳媚儿突然斗志昂扬，低声吩咐道：“召集弟子到护族大阵集合，准备迎敌！”

“是！”圣女从地上站起，匆匆离开。

柳媚儿回过身对赵元永道：“抱歉，从前许诺帮你坐上皇位，今日看来怕是做不到了。我不清楚这一战是输是赢，若赢，自然风光无限，若输，定是万劫不复。可掩月是百年前的人，即便我有护族阵法，同样没有半点自信。所以……你先走吧，就在这里不安全！”

赵元永手握折扇，原本失望的脸上露出笑意，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媚儿，你是在关心我么？”

“你到底走不走？”柳媚儿低吼，似乎对赵元永已经没有了耐心。

“不走。”赵元永回答的毫不犹豫，“我没能与媚儿同生，情愿与媚儿共死！”

“我……不值得！”柳媚儿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这样一个所有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去爱！你本有九成的天子命格，只要不去涉险，将来你定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为我这样不堪的人放弃皇位，当真不值得！”

“不！我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赵元永语气诚恳，情绪略微有些激动，“无论在旁人眼中你如何不堪，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有些孩子气，想要有人关心的媚儿！”

掩月从地上站起来，浑浑噩噩的地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凄然一笑，她终于明白柳七为何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她的爱了，因为他与她是同族人，有着同样的血脉。

擦干眼角的泪水，掩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成了那个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运起灵力在自己掌心，灵诀打在护族结界之上，周围的地面晃动了一阵，草木震颤。

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虚空之中出现几道裂缝，裂缝纹路中，掩月看到了外面众人焦急等待的影子。

“破！”掩月大吼一声，手中加重了力道，护族结界从那几道接缝处，轰然崩开。

掩月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赵铮面前。眼前的景色也和方才不一样了，高耸入云的武夷山消失不见，只有一条蜿蜒上山的路，路旁的草木都显得萎靡不振。

“婆婆？”赵铮察觉到掩月的一场，低声喊着她。

“果然是柳家血脉！”柳妺儿却轻笑一声，“原先姑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掩月目光扫过柳妺儿，压住心中不悦，轻轻摇了摇头。

赵铮用眼神示意柳妺儿，大概是不满她的举动。

赵铮对掩月越是维护，柳妺儿越觉得委屈，但此刻又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孤狼情在柳妺儿身边低声道：“适可而止。”又大声对众人道，“既然已经进来，那便上山去罢！”

掩月不说话，率先走在前面。赵铮紧随其后，随后便是柳妺儿，紧紧跟在赵铮后面。

走了一段距离，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庞大的山门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朱红的两个大字写在漆黑的大匾纸上，“柳府”二字熠熠生辉。

柳府大门气势恢宏，震撼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赵铮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一时间难以言语。倒是柳妺儿自小在这里长大，再次回来，并没有觉得惊艳，反而是心中恨意难以压制。

掩月眼眸微闭，轻声道：“我回来了！”

柳府大门突然打开，看门童子一路小跑到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躬，朗声道：“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家族长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几人面面相觑，竟没想到传闻中性情暴戾的柳媚儿竟然选择以礼相待。

或者说是，先礼后兵？

赵铮握着掩月剑的左手已经开始颤抖，终于来到巫族了，为母亲、父亲和妺儿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迫不及待地向前几步，走在众人前面，随着守门童子，走进柳府。

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上，掩月和柳妺儿之外的几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带我们去哪里？”赵铮仔细观察着柳府的景色，一景一物都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便来过一般。

童子没说话，只是低头在前面引路。

柳妺儿和掩月倒是认出了这条路通向的地方，皆忍不住大惊失色。

“柳媚儿难道要用护族阵法来对付我们？”掩月喃喃自语。

前面的童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掩月甜甜一笑，“是的，姑娘。”

掩月凝眉不语，护族阵法是柳七百年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特地设下留给后人保命用的，那时她还帮柳七忙前忙后，准备材料。竟没想，百年之后，会被后人用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