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赵铮仍在兴奋之中,从前他也提过让掩月下山跟他回家,几次都被拒绝,可没曾想重来一次,掩月竟变得如此好说话。
原本自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子清冷也消失不见,更多的是人情味。
“睡吧,婆婆。”两张床榻遥遥相对,赵铮侧身躺着,目光一直在掩月身上流连。
掩月低眉一笑,“好。”
熄灭烛火,竹屋内寂静无声,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赵铮仍能在黑暗里,看到掩月的轮廓。
薄被之下,她躺在床上,背对着赵铮。
困意袭来,赵铮不知何时睡去,一夜无梦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掩月还未醒,赵铮走到她的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掩月睡着时十分安静,眉头却微微地皱起,不知梦中在纠结什么。
赵铮小心翼翼地抚平她的眉头,目光落在掩月眉心的金色刻痕之上。靠的稍近些,便能感觉到那股汹涌澎湃的铭魂力量。
起初赵铮疑惑掩月性格的突然变化时,曾大胆怀疑过眼前的掩月,并非真正的掩月。可她眉间的铭魂之力是无法造假的,也因此,即便掩月的性格如何变化,他都能确定,她就是掩月,就是那个在他懵懵懂懂时就喜欢上的掩月。
窗边散魂草的叶子并没有缺失,赵铮不确定究竟是没有那一吻,还是掩月没有喂他吃下散魂草。
抚摸着掩月眉间的刻痕,赵铮的心,隐隐有些凌乱。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按着记忆里的情景,轻轻吻在她的眉心。
掩月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头,赵铮惊慌着起身,却发现掩月并没有醒来,只是眉头又皱起,梦里似乎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额角渐渐有汗珠渗出,掩月眉头越皱越深,口中模糊不清地溢出两个字。
“婆婆,你说什么?”赵铮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努力想听清她的话。
“铮儿……”声音细弱蚊蝇,“铮儿!”
赵铮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婆婆,我在。”
“难受……”掩月痛苦地道,一只手挣开赵铮,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头好疼……”
赵铮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搂着她,不听呼唤:“婆婆,你可是被梦魇住了,快些醒来。”
“疼……”掩月继续说着梦话,“铮儿,好疼……”
掩月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铮儿!”
这一声呼唤,几乎是掩月吼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猛然睁开眼睛,眼白之上遍布着血丝。
看到赵铮的刹那,掩月面带惊恐之色,她推开赵铮,蜷缩着身体躲到床角。
“婆婆?”
“你别过来!”掩月惊叫一声,眼神突然暗淡,口中喃喃自语。
赵铮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掩月不让他靠近,他便不敢靠近。
这么脆弱的掩月,赵铮第一次见,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心中焦灼不已。
折腾了一阵,掩月终于安静下来,眼中血丝褪去,无神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
她疑惑地看着赵铮,挪着疲倦的身子到床边来,“铮儿,我这是怎么了?”
赵铮松一口气,“婆婆,你可还难受,可还疼?”
掩月道:“怎么回事?”
赵铮摇头,“方才的事婆婆不记得?”
“不记得。”
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太累,掩月穿上鞋,欲下床来,忽地腿下一软,跌倒在地上。
“婆婆!”赵铮将她重新扶回床上。
手搭上掩月的脉搏,赵铮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但掩月略有苍白的脸色却让他十分担心。
看出赵铮的忧虑,掩月笑着安慰,“我虽不知方才到底是如何了,但我的身体怎样我多少是清楚些的,铮儿不必担心。”
掩月笑的十分勉强,赵铮心疼地道:“婆婆当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赵铮看到掩月的瞳孔明显一缩,再次问道:“婆婆是知道些的罢?”
犹豫片刻,掩月终于不再掩饰,无奈点了点头,低声道:“嗯,我的确知道原因。”
“婆婆到底怎么了?”
“只是噩梦而已,铮儿不要太过担心。”
赵铮道:“究竟什么噩梦,能让婆婆如此失态?”
“我……”掩月欲言又止。
思量片刻,掩月清清嗓子,道:“铮儿,倘若有一天,你我二人有了争执,你会不会……会不会杀了我?”
“莫非婆婆梦到了……铮儿杀你?”赵铮深吸一口气,信誓旦旦地道,“无论如何,铮儿绝不会伤害婆婆半分的!”
掩月盯着赵铮的眼睛,确定赵铮之言没有半分虚假之后,她终于笑出来,“那便好。”
这一梦之后,掩月便病倒了,原本赵铮打算的今日下山的计划,也只好作罢。
百年不曾生病,这一病,十分严重,只能在床上躺着,一旦下床来,便双腿发软,站不住。
这病十分奇怪,赵铮不怎么懂药理,束手无策。
休息两日后,掩月仍不见好转,赵铮心中不由着急。
“倘若我以后只能躺在床上,铮儿可会嫌弃?”
说这话时,掩月神情有几分落寞。
还未等赵铮回答,掩月又自责道:“想来是我拖累了你,不然此时,铮儿怕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婆婆休说一些胡话,铮儿怎会嫌弃婆婆?倘若不是有婆婆,铮儿哪里能活到现在!”
赵铮用湿毛巾擦拭着掩月的脸庞,“我的马还在屋后养着,明日我婆婆下山看大夫罢,一直这样下去,不知会不会伤到婆婆的身体。”
“也好。”掩月颔首,“我许久未曾下山了。”
赵铮的马儿在花山养了三年的彪,早已非常壮硕了。
这三年来掩月常常喂养它,使得它对掩月十分温顺。
这马通人性,直到掩月身体虚弱,掩月骑上它后,它走的十分稳当,不曾有半分颠簸。
即便是山下难走的山路,马儿也尽量走稳。
这一点,让赵铮十分喜欢。当初马儿在破庙被傀儡杀死,他还曾伤心了许久。
距离花山最近的便是花都,赵铮也没有绕去远的地方,直接带掩月来了花都。
春天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花都一年一次的百花节便是在此时举行。
从前三年赵铮为了躲着孤狼情,每次都和百花节有缘无分,今日带掩月下山来,正好被他遇上。
花都之人,多爱养花,好多花种是别处没有的。
姹紫嫣红的鲜花被摆上街头,赵铮来不及停下来细细欣赏。
带掩月来到医馆后,赵铮背着掩月进了医馆。
幸好大夫还未来的急出去赏花,赵铮若再晚来片刻,怕就找不到他的人了。
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大夫只是简单瞧了掩月的面色,之后号了一脉,便已知道了掩月病情根源何在。
“姑娘这是思虑太重,又突然受了惊吓,才导致血脉不通,双腿虚弱无力。”大夫捏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淡淡道,“只需要开几副药调理调理,休息数日后,便无大碍了。”
“多谢大夫了。”赵铮接过药方,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背着掩月出了医馆,朝药铺赶去。
赵铮只来过两次花都,都未仔细逛逛,对路况十分不熟悉。又加上这几日是百花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没过多久便迷了路。
掩月“咦”了一声,开口问道:“铮儿,这不是去药铺的路罢?”
赵铮尴尬一笑,“婆婆,我迷路了……”
掩月坐在马背,白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往回走!”
赵铮牵着马折回去,在掩月的指领下,很快便见到了药铺的店面。
掩月吩咐一声,“我就在马背等着,你进去抓药,快些出来。”
“好,婆婆小心些。”赵铮道。
他对自己马儿的脾气十分了解,断不会失控发疯,掩月在马背等候应当是无碍的。
百花节这段时间花都的人流量较多,各地爱花之人都聚集此地。有些北方人,或者身体较差的,容易水土不服,药铺里便等了许多人排队抓药,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忙得手忙脚乱。
因为要排队等候,赵铮待在药铺的时间便长了许久,好几次他都想出去看一下掩月的情况,但想到出去之后又要重新排队,等的时间便更长,便不得不作罢。
赵铮进去已有一段时间,掩月等得百无聊赖,忽见不远处走来一名长相邪魅的男子,他穿着宽大的玄色长袍,腰间系了一块玉佩,玉佩雕刻的十分景致,隐隐约约是花的图案。
他极为风骚地摇着一把折扇,缓缓朝掩月的方向走来。
注意到掩月正在打量他,他冲掩月笑了一笑,走近以后,靠在马头,仰头瞧着掩月,“你方才再看我?”
掩月颔首,“情公子,久仰了!”
此人正是孤狼情,他略带笑意,面色微惊,“你认识我?”
“武林之中,哪个不认识情公子你呢?”掩月反问。
孤狼情摇着扇子,“那倒也是,不过我看姑娘面生的很,想必也是外地来的,到花都参加百花节的罢?”
掩月摇摇头,“我非爱花之人,又怎会为百花节而来?”顿了顿,又道,“莫非情公子听不出口音,我是本地人么?”
孤狼情爽朗一笑,“这我倒没注意,只觉得姑娘眼生,便胡乱猜猜,猜错了亦无关紧要。”又道,“姑娘在此,是等什么人么?”
掩月俯身朝药铺里面看去,只见赵铮已经抓好了药,正要出来,她朝孤狼情微微一笑,“嗯,我在等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