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石桌旁的香椿树又开了几朵新鲜的花朵,浓郁的香气传遍整个内院。
香椿树下坐着两个人,胡心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孤狼情,无半丝隐瞒。
听罢,孤狼情却是一直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并未多言。
胡心诚心中着急,迫不及待道:“公子,你当真不愿将巫族整治一番,为武林同道出一口气么?”
孤狼情用扇子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声响。
忽地开口,声音淡淡的,“从前我的确没打算和巫族作对,但今日我了却了一装心愿,心中牵挂去了大半,对付巫族……也未尝不可。”
胡心诚大喜,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孤狼公子!”
“只是……”孤狼情低头沉思,许久才道,“我只知巫族族长柳媚儿是个年轻的姑娘,但他从未曾在公众场合露面,实力亦是无从猜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放心好了,我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待过几日,我暗中去趟武夷,仔细查探一番!”
两人交谈了许久,杯中茶水都已饮尽,阿清十分会看眼色,连忙上前来帮他们续茶。
孤狼情看了她一眼,“珊儿还在睡?”
阿清摇摇头,又点点头,“姑娘已经醒了。”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胡心诚,不知接下来的话当不当讲。
孤狼情道:“醒了,却还赖着不起,是么?”
阿清急忙嗔了一声:“公子?”又将目光落在胡心诚身上,心想公子为何当着旁人的面来揭姑娘的短?
“无妨。”孤狼情摇摇扇子,一指胡心诚,“即便她传了出去,说孤狼家的女儿是个爱赖床的姑娘,那陆务观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胡心诚捂嘴大笑,孤狼情瞪了他一眼。
阿清道:“公子,奴婢去唤姑娘起床罢!”
“不必,昨日她受了点惊,愿意赖着便由着她吧。”孤狼情吩咐阿清,“你去三公子房里代我问几句好,顺便吩咐厨房今晚给三公子做些补身子的汤。”
阿清领命去了,喝了会儿茶,胡心诚才起身告辞。
孤狼情打趣道:“我以为你要留在这里蹭一顿晚饭呢!”
“前几日是婆婆你身体不好,这两日竟换成我了!”赵铮由掩月搀扶着,在院中来回走路,不经意间看到掩月照顾他时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想找些话题。
上午掩月的话还在赵铮脑海回荡。
“你可愿意?”
上天真是眷顾他,不禁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让时光倒回一年,还令他最期盼、最不敢奢望的事情变做了现实。
“安心走路!”掩月戳了下他的手心,“你身体需快些恢复。”
赵铮一笑,“铮儿倒觉得,如今这样挺好,倘若身体恢复了,便不能让婆婆扶着。”
掩月眼神一冷,这一瞬间,赵铮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与人清冷的掩月,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到掩月道:“你若一直不恢复,何时才能回庐州你的老家?”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些天赵铮遇到太多从前不知的事情,竟忘记了这次下花山的目的。
且不说母亲在家中等了三年,单单柳妺儿与陆务观的事情都已是刻不容缓。
按着记忆中时间的推算,柳妺儿和陆务观这几日应该是快到了穷途末路的阶段,倘若他再不出现,凭他二人的实力,如何对付傀儡阵法?
赵铮心中一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掩月的身体已经恢复,倘若他没有受伤,那么按说今日他们便要离开花都朝庐州去了。
昨日控制苏怜星的神秘高手的目的莫非便是拖延他离开花都的时间?
想到这里,赵铮握紧掩月的手,急切地道:“婆婆,我们今日便走罢!”
掩月忽然松开他,向后退了两步。
赵铮失去了支撑,身体摇晃几下,勉强稳住。
掩月道:“你瞧瞧你现在,连站着都是勉强,如何赶路?”
赵铮想了想,“我们雇一辆马车。”
“路途颠簸,你如何受得了,不如等你恢复了再走罢!”
赵铮眉毛一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开口便道:“婆婆可是有意阻止铮儿离开?”
“怎会?”掩月道,“我若不愿你离开,直接就将你困在花山了,何苦陪你一起下山?”
“铮儿是在……怀疑我?”掩月突然道。
“不不不。”赵铮慌忙摆手,身体一晃,好在掩月及时扶住他。
“婆婆,铮儿怎会怀疑你?”
掩月叹一口气,盯着赵铮的眼睛,“罢了,你若是思家心切,明日你我坐马车离开罢。”
“你累了罢?我先扶你回房。”
掩月搀着赵铮,缓步走回去。夕阳洒了些霞光在两人身上,背后两道昏暗的身影被拉长,晃晃悠悠地投在地面上。
第二天一早,赵铮便托阿旺雇了辆马车,用过早饭后,带掩月一起离开了。
隐凤居位于花都城南,车夫驾着马车穿过花都城,从北门离开,直奔北方而去。
行了半天路程,赵铮掀开车帘朝外瞧了瞧,恰好看见路边有摆着的茶摊。
赵铮叫停了车夫,三人去前方茶棚里用茶。
赵铮的身体已有所好转,不用靠掩月搀扶,已能缓慢迈步。
如今正是正午,虽是春天,阳光已是非常灼热,来往行人不少,因此茶摊生意极好。
赵铮扫了一眼,没见有空桌子,但角落里倒是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其他三个凳子还空着。
赵铮走过去,低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仪,“这位朋友,不介意我三人在此一坐罢!”
“请坐。”那人垂着头,声音低沉,却能听出是个女子。
只是她穿着一身黑衣,装扮简洁,又是坐在那里,看不出身形如何,第一眼赵铮竟没认出这是个姑娘。
赵铮三人在凳子上坐下,要了一壶茶。
赵铮正好坐在女子对面,一抬头便能看见她。
“婆婆喝茶。”赵铮倒了一杯给掩月递过去。
又让那车夫不必拘谨,随意便好。
赵铮准备了些许干粮,此时腹中走了饿意,便分出来给掩月和车夫。
但见对面的女子仍然低着头,看不出是何模样,是何表情。
似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过头。
萍水相逢,赵铮自然不会非要让人家抬头,非要知道人家的样子。只是此刻他他们吃东西,这女子和他们同桌,理应分出一些来。
赵铮拿了张递到女子面前,“姑娘可要尝一尝。”
那女子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赵铮的油饼之上,轻轻摇头,“多谢,不必。”
赵铮看清了女子的模样,心中先是一惊,后是一喜,这人他是认识的。
“唐姑娘?”
虽是多年前匆匆一面,赵铮却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人?
“你是唐婉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三年前你我在花都见过一面,当时孤狼珊的马受惊,是我……”
赵铮话未说完,便被唐婉打断,“我记得,你是张公子,好久不见。”
唐婉神色淡然,并无故人重逢的喜意。说话的语气亦不如往日那般活泼,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稳重成熟,还有一丝隐隐的悲凉。
赵铮讪讪地收回手,把油饼递给了掩月,“婆婆你多吃一些。”
掩月接过来,“你和这位姑娘是旧识?”
“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赵铮道,又对唐婉,“唐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路过。”唐婉似乎并不愿与赵铮多聊,低头继续喝茶。
赵铮讨了没趣,本不想再说话,又忍不住问道:“唐姑娘可知陆大哥在什么地方?”
唐婉的动作明显一顿,抬起眼眸看着赵铮,竟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却看不出一丝高兴。
“我与表哥,三年未曾联系了。”
对于唐婉与陆务观的事情,赵铮有所了解,当日退婚不成,唐婉便远嫁他乡。
唐婉此番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赵铮虽好奇,奈何唐婉并不愿透漏,他便不再多言。
唐婉喝光了杯中之茶,将几个铜钱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竟是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曾与赵铮讲。
想来这三年她定是经历了些波折,才变做了这样的性格。
唐婉离去的方向正是北方,与赵铮等人同道。
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离开赵铮的视线。
赵铮倒不急着去追,唐婉步行,他们坐着马车,只要是同道,总能追的上。
“你似乎你唐姑娘十分关切?”掩月突然道。
赵铮看着掩月略有醋意的神情,不由轻笑起来,“婆婆,铮儿只是……”赵铮想了想措辞,“只是担心她一个单身女子,又无武功傍身,路上出了意外当如何?我与他表哥是旧识,理当关心点儿她。不然她若是出了事,哪日遇见了陆大哥,铮儿定会良心不安的。”
掩月喝了口茶,“既然如此,我们便追上去罢。”
虽是照顾着赵铮的身体,车夫将马车速度放到最慢,但仍然比步行快了许多。
只是一路上,赵铮都未见到唐婉的身影。
这条道路向来比较安定,平时并没有过贼人出没,但一直到傍晚却仍没有遇见唐婉。
赵铮有些着急,估计明日便能遇见陆务观,倘若唐婉出了意外,他要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