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铮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下楼,那唱曲儿的女孩早早便在饭铺等着,见到赵铮出来,一直盯着他看。
赵铮摸了摸脸,“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女孩点点头,“黑眼圈!”
店小二刚好搭着抹布路过,听到女孩如此说,忍不住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将赵铮打量一番,煞有介事地道:“莫非我店里客房睡着不舒服,客官昨夜彻夜未眠么?”
店长二态度十分严肃,大有客房不好便去收拾整的意思。
赵铮连忙摆手,不知该作何解释。
昨夜因为掩月之事心乱如麻,才一夜未眠,只是这事不足与外人道。
饭铺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女孩与爷爷又开始了演奏,浑润的唱腔十分优美。
赵铮刚刚叫上了饭菜,掩月便从二楼款款而至。
因昨晚之事,赵铮十分尴尬,面对掩月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掩月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神情动作都如往常一样自然,这倒让赵铮愈发心虚。
掩月低低一笑,“若是吃饭呢,便好好吃饭,一直盯着饭菜发呆是什么意思?”
“哦。”
赵铮连忙往嘴里送米饭,一顿饭吃得甚是煎熬。
“铮儿,或许你昨晚没准备好,的确有些草率了,你本是年纪轻轻,做事又无主见,不该如此冲动的。”
掩月往他饭碗里夹了菜,“你我相处三年,你是什么脾性,我都一清二楚。此刻也无需觉得尴尬,就当昨晚什么事都未发生,像从前一样对我便好。”
“婆婆……”赵铮脸上一红,“我……”
他只是有些分辨不清,眼前这个掩月和自己记忆中的掩月,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
开始时赵铮也曾怀疑过掩月是她人假冒,可眉间刻痕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牵连却是假扮不了,赵铮才如此笃定眼前的掩月的的确确就是掩月。
可分明又与记忆中的掩月大不相同,他于是生病了,一种可以让记忆混乱不清的病。
赵铮拍拍脑袋,煞有介事地问道:“婆婆,你可知有哪种病,是会让人产生错觉的?”
“你有什么错觉?”掩月盯着赵铮。
“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便问一问,婆婆不必放在心上。”
掩月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吃饭,猛然抬头,见到赵铮还在发呆,她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散魂草吃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闻言,赵铮仔细回忆,他在花山醒来时,那株散魂草完好无损地摆在窗边。
那他便没有因吃了散魂草而产生幻觉的可能了。
用过早饭,两人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便匆匆离开。
赵铮利用掩月心法和掩月并行飞在半空,脚下的一切隔着云层,觉得十分遥远、朦胧,仿佛梦境一般。
低头看去,城中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好似蚂蚁般大小。
不过半天功夫,两人便到了池州府上空,赵铮本想下去瞧瞧如今春意楼是否还有栀子的存在,顺便再瞧一瞧红倾姑娘。
但之前他已耽误太多时间,回家心切,便不再停留。
哪知刚刚到北城门上空,便看到城外一道人影十分熟悉。
因为习武,赵铮视力极好,隔着高空虽不能看清那人的面目,身影却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人他定是见过的,在脑海中细细想了一遍自己所认识的人,他猛然大叫道:“是董霸天!”
急忙转头对掩月道:“婆婆,我们暂且下去一趟,铮儿有件事要做。”
运转掩月心法,赵铮随掩月一起飞速落下。
董霸天在城外的树林中穿梭,一直向北奔逃,赵铮心想,在他身后定是有葛青追着,仔细向那边看去,果不其然,一身黑衣的葛青正在紧追不舍。
将背上的包袱交给掩月,赵铮道:“婆婆先在旁边休息,铮儿去去就来。”
掩月靠着树干而站,双手环胸,悠悠然看着赵铮,“若不是跟你出来一趟,倒真不知你的人脉如此之广,随便赶个路,便能遇见相识之人。”
赵铮回头看着掩月若有所思的样子,怕她生疑,只好解释道:“婆婆,我只是看那人十分像江湖上被通缉的一位恶人。”
说罢,便不再多言,带着掩月剑拦住了董霸天的去路。
“若我没记错,你便是江湖大盗董霸天?”赵铮挑眉看着他。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敢挡老子的路!”董霸天手持大刀,对着赵铮气势汹汹,但仍是掩饰不住他满身狼狈的模样。
赵铮轻笑,“亡命之徒而已,竟然口气如此之大。你是当真厉害的很,还是后面有人追捕,逃命心切呢?”
赵铮歪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嘲讽。
董霸天恼羞成怒,“你是葛青的帮手?”
虽是问句,但他语气肯定,也不等赵铮回答,抡起大刀便向赵铮砍过来。
或许在董霸天看来,一个人容易对付,若是赵铮与葛青联手,他若再想逃走,那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他的招式十分急切,内心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但同样是漏洞百出,当初的赵铮能对付他,如今对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不出十招,已经逼得董霸天无路可退。
趁着喘息之际,董霸天的手偷偷揣进怀中,眼中露出凶芒,看向赵铮的眼神多了几分阴厉,仿佛在看自己的手下亡魂。
几招下来,董霸天十分清楚自己不是赵铮的对手,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来个两败俱伤,好歹死也能拉个垫背的。
他从怀中掏出包药粉,还没拆开,便见晚上闪过一道微黄的光芒,掩月剑半浮在空中,直奔他而来。
他大惊失色,忘记了动作。掩月剑呼啸一声,斩断他的手臂,药粉落在地上。
“啊!”
惊破天的痛呼之声猛然想起,董霸天抱着血淋淋的断臂,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灰袍之上染满了鲜血。
赵铮意念一动,掩月剑自动飞回到手上,随后消失不见。
他大喜,想起从前柳妺儿对他讲过的认主灵剑一说,如今便算是掩月剑与他已经人剑合一了么?
暂时没有时间多想这些,赵铮捡起地上的药粉,彻底将它摧毁。
已经在这药粉之上吃过亏,他哪里还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帮董霸天点穴止血,顺便废掉他的武功之后,赵铮便将他仍在大路上,自己去树林中与掩月汇合。
至于之后的事情,便交给葛青罢,算着时间,他也该追到了。
“人剑合一!”方才的情况掩月看得一清二楚,看着赵铮两手空空,她不禁惊讶,“果然不愧是我的铮儿,竟以武修者的身份做到人剑合一,这是世间少有的情况!”
赵铮腼腆一笑,“是婆婆教得好。”又道,“世间少有?这么说来,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自然。”掩月笑得颇为得意,“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赵铮追上去,“莫非那人就是婆婆?”又自顾自的摇摇头,“不对,婆婆虽会武功,但分明是术修!”
掩月突然停下来,摇摇头,“我这术法是偷学的。”
“偷……”
赵铮愣住,说不出一句话来。据他所知,掩月的师父是百年前的巫族族长柳七,在他手下偷学术法,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掩月不管赵铮的惊讶,继续说道:“公子原本只教我武功,这掩月剑法便是他为我而创下的,又以我的名字作为剑法的名字。掩月心法亦是他又巫族术法改动而来,还有那柄掩月剑,也是他亲自铸造的。”
赵铮闷闷地不说话,他隐隐能感觉到,百年之前,掩月与柳七的关系,绝不是师徒那么简单。
“你吃醋了?”掩月忽然盯着赵铮的眼睛。
如今太阳当头,赵铮喉咙有些干涩,他拿来水袋大大喝了一口,掩饰心底的失落。
“婆婆想多了。”
“铮儿是何时喜欢上我的?”掩月突然道。
何时?赵铮也不知道,或许是洗魂那夜,或许是无底崖掩月失态时,或许是第一次见面。
“婆婆你呢?”赵铮口舌干涩,“你可曾喜欢我?”
“喜欢。”掩月回答的毫不犹豫。
赵铮惊讶地看着她,一瞬间脸上笑靥如花,紧紧拥住掩月,他高兴的说话都不利索,“婆婆,你记住……记住今日所说,可不许……反悔!”
掩月轻拍着他的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语气确实极其温柔,“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我承认从前对公子有感情,但百年都已过去,铮儿才是我应该珍惜的的人。”
忽然,掩月想起什么,“铮儿,以后你还是喊我的名字罢!总是‘婆婆’地喊着,哪里像……像是两厢情悦之人!”
“好的,婆婆!”赵铮高兴地大声道。
葛青赶到的时候,董霸天躺在大路上,已经疼昏了过去,他的脚筋已被挑断,断手扔在他身边,染了一地的鲜血。
葛青吓了一跳,看了四周,并不见什么人。
“敢问是哪位侠士?”
葛青大喊一声,然而赵铮和掩月早已离去,哪里会有人回答呢!
葛青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未发现有旁人的踪迹,他只好将昏迷的董霸天拖走,待他醒了再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