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铮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上有些金色的光芒散出,那是铭魂的力量,当年掩月为他洗魂时,将大半的力量都融进了他的身体里,这也是柳七以一缕残魂为何能在赵铮体内迅速恢复从前的实力的原因。
一时中有大片朦胧的云雾,赵铮也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周围的情景倒和一年洗魂时他所处的虚空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又是处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了。
泠泠的琴音穿破朦胧的烟雾传进赵铮的耳朵,一身白衣的柳七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铮看到的是柳七本来的容貌,他有一张冷峻的面孔,抬眸时让赵铮心中生了微微的胆怯。
眼前的男人是百年前的最强者,如今他的每一个动作无不显示出他的骄傲。
赵铮看着眼前同样身着白衣的人,苦涩地笑了。
掩月在这花山待了百年,皆是为了眼前之人。
这样等待百年的情义自然是他区区三年相伴无法相比的,但他从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即便知道自己敌不过,他仍要拼命一试。
妺儿说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
今日,他姑且争取一次,即便身死,也名正言顺了。像妺儿一样,死也要刻她骨铭她心。
周围飘荡着些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远处。这便是自己的心么?赵铮竟然在这里嗅到一股绝望的气息。
眼前的人动了,怀中抱了一把七弦琴,席地而坐,淡淡地看着他:“动手吧,你我今日一亡一生,没有退路。”
赵铮拔剑指向白衣男人,掩月剑身泛着微冷的光。
柳七欲动作的手忽然停住,抬眸问道:“掩月可都与你说清楚了?”
赵铮点点头,“我们比试一场,你若赢了,我便会死;我若赢了,你便活不成。”
柳七笑了笑,“你觉得,掩月希望谁赢呢?”顿了顿,“你可知道,百年之前她最爱的人是谁?”
“是你。”赵铮神色暗了暗。他依然记得幻境之中掩月答应做他的妻子,但听到柳七这样问,他便没了自信。
掩月等了柳七一百年,从前偶尔提起他时,脸上的表情亦是他看不懂的。
不过赵铮现在确实懂了,那是爱呀!
柳七手搭在琴弦上,“开始吧!”
赵铮自知不敌,想了想,放出两句狠话,“今日我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晓了我的厉害,他日你若敢有负于她,我的鬼魂便要日日夜夜来缠着你,扰你不得安生!”
他说的气势凛然,却没有注意到白衣男人眼中闪过的惊讶之色。
柳七扬手抚琴,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仿佛有一道剑光刺过去。
他挥剑挡住,然后琴音不断,刀光剑影向他袭来,他挥剑起舞。
两个白衣一静一动,赵铮用剑抵挡,柳七化声为剑,凌厉无比。
琴声呜咽,不断打击在赵铮身上,洁白的衣服沾上点点血迹,对方依旧安坐如初。
眼看一曲将终,他已渐渐体力不支。
最后一个琴音抚出时,柳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赵铮被这最后一击震飞到数丈之外,猛地突出一口鲜血,染在胸前,红了一片。
他躺在地上,沉重地闭上眼睛,流满血的手紧紧握着佩剑,手背青筋暴出。
这就输了?就这样死了么?不,他不甘心!
忽地睁眼,像是回光返照般,他坚毅地站起,眸中神采奕奕。
赵铮集中全部力量于剑上,向柳七刺去。但却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眼前的男人是连天都眷顾的英雄,他如何能匹敌?
“结束了。”柳七轻轻吐出这三个字,扬起手,作势抚琴。但直到剑刺到身前,它都没有拨动琴弦。
赵铮不可思议地看着掩月剑刺进他的心脏,“你不躲?你为什么不躲?”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他颤抖着松开剑柄,蹲到地上。
柳七低头看着渗血的心口,浅浅地笑了,“你在害怕么?觉得我是在施舍你?”
“我……”
“可惜这个施舍,你必须得接下!”柳七抬头望着他,“况且,你很欢喜,不是么?”
“我……”
“你看,”柳七示意他看周围,原本朦胧的雾气正慢慢散去,渐渐浮现出一个黄衣女子的身影,“你看,你的心很欢喜啊。”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她希望的,她明明是想你赢啊!他爱的人……明明是你啊!”
“傻孩子!”分明自己是将死之人,柳七却对赵铮流露出悲悯之色,“你没有亲口问她,怎么她爱得人究竟是谁呢?”
赵铮神色一怔,愣愣然看着柳七,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柳七却不再理会他,只自顾自地看着怀中的琴,那抬着的手,终于落在了琴上。
“你知道么,她最爱听琴,只可惜她自己不会弹……我教她许多次,她都学不会……”柳七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便没声了。
赵铮吃惊地望去,见那白衣男人已合了眼睛,安静地像个雕塑。
柳七胸前的血往外渗的越来越多,流到掩月剑上,剑身的光芒渐渐退去,变成了一把普通铁剑。在鲜血的侵蚀下,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柳七额间闪过一抹艳红,赵铮眼尖,清晰地看到有一枚血红的印迹瞬间显现又瞬间隐去,快得难以捕捉。
而后,柳七的身体也如周围的雾气般,缓缓消散,只留了一把古朴的七弦琴。
赵铮睁开眼,是熟悉的竹屋,阵阵清香入鼻。他就像开始时那般,盘坐在床上,床下丢着一把古琴。
他起身,抱起散落的七弦琴,伸手弹了一个音符。
“呃……”琴弦割破他的手指,殷红的血滴像一点朱砂般长在指肚。
赵铮怔了怔,将血滴放进口中吮吸。
抬头看,外面夕阳照进窗户,地上仿佛染了血般的殷红。
赵铮背着琴,出了竹屋,朝竹林深处走去。
身后风吹桃花,落了一地。
他白色的身影行走在落花间,有几分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