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和千年前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的变化,赵铮记得前年之前,不暖告诉过他,在这不暖山中,一切时间都是静止的,凡人呆在山中,会与神仙一样,不老不死,即便外界过了千年,山中之人和进山是一样,丝毫看不出岁月的变化。
其实不暖的说法十分委婉,与其说时间停止,不如说时间是死的,不暖山一切事物都是死物,只有死亡才可以让时间静止。
他在山中待了十几年,每天看着一样的事物、一样的风景,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新意。若非心中报仇意念强烈,怕早就被这里逼疯了。
那时他便想,难怪不暖喜欢听进来许愿的人讲故事,若无那些故事,她一个人呆在这死亡之山中,又如何撑得下去?
千年来不暖山中再也没有了讲故事的人,她究竟是如何度过了孤寂的千年时光?
而如今想来,当时的他当真是混蛋,骗了不暖的术法,骗了不暖的感情,自己达到目的后,转身眼睛也不眨地便将她彻底封印,又藏匿了不暖山,让那些来山中求愿的人无迹可寻。
千年前他报了仇,建立了巫族,一时门徒无数,风光无限,可每至深夜都能听到最后那一刻不暖的笑声。
他骗她许多,她竟一点都不怨恨!便更让他良心难安!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赵铮惊讶地转身,之间一鹤发童颜的白衣人缓缓走至他的面前。
“是你?商七?”按说这不暖山中不该有别人,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赵铮便恍然大悟,“你是帮我打开进不暖山通道的那位前辈?”
商七点点头,“是我。”
赵铮连忙跪下答谢,“你帮我数次,实在难以报答。”
商七并未伸手去扶他,反而居高临下的看着赵铮,冷冷道:“你可是想好了,再向上踏几步,便有可能真的万劫不复。”
赵铮道:“既然来此,便就是不怕任何后果。”
“你要知道,你一旦将不暖放出去,她便是妖族的王,以从前她对你的怨恨,你很有难立足之地。”商七道。
“无妨,我欠她的的。”
商七又道:“若我许你半个无境,你可愿意?”
赵铮拧眉,“什么意思?”
“我助你成为魔界之主,与天君平起平坐。”商七掷地有声。
赵铮勾起一抹笑意,“代价是什么?”
“放弃不暖山。”商七盯着他的眼睛,“你的天赋极好,可惜甘愿屈居次位,若无不暖拦路,你早该统治整个魔界。”
商七用权势诱惑着他,“无论无境凡世,无论前世今生,你本该就是一方之王!”
听到此话,赵铮低笑出声,眼中生出一抹轻蔑之意,“倘若站在高处的代价是要我抛弃情感、无心无欲,再无可坦诚心扉之人,那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赵铮执意要上不暖山,商七已无其他办法,只好亮出法器,拦在他面前,“你若赢了我,我便放你过去!”
“好!”赵铮答应一声,抬起脚步向商七走去,竟无半分要出手的意思。
商七已经释放出巨大的灵力,挡在赵铮面前,只要他再踏出一步,便会魂飞魄散。
但赵铮毫无畏惧,在商七的惊讶之中,又迈了一步。
商七不得已,急急撤了术法,才没让赵铮手上。
赵铮看着商七,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输了。我本打不过你,但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打开上山的路本意就是要我上去,此时出现拦我,不过是想试一试我的固执。若我猜的不错,你定时不情愿帮我的,但有其他人求你,那个人一定对你十分重要。”
“是,我输了。”商七给他让出道路,“你去罢。”
赵铮走出几步,忽然回过身,犹豫了片刻,对商七道:“替我向栀子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她如此帮我,后果定然很严重罢?两千年前,奕水幽尊可有罚她?”
商七道:“你放心上去吧,所有后果我会替她承担。”
“多谢。”
还未走到半山腰,赵铮便听到有琴声响起。千年之前不暖只会一首琴曲《流水》,那时他来到不暖山时,她还曾极是得意地向他炫耀。
说是曾有一位叫做俞伯牙的男子来向她求愿,除了给她讲了故事外,还帮她斫了一把五弦古琴,教了她《流水》的弹奏方法。
赵铮终于知道掩月为何不会弹七弦琴,因为千年之前,作为柳一风的赵铮曾夸赞过她。
他说:“暖,五弦琴很适合你。”
不暖道:“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人将古琴改善了一番,如今是七根弦。”
“是,是七根。但你的五弦琴已经弹得已是非常好,没必要再去学七弦。就像凡间的女子,嫁了夫君后,便要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不暖若有所思,“既然你爱听我的五弦琴,那我便听你的——从一而终!”
琴声戛然而止,一身黑衣,面纱蒙面,露出森白的额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模样有些骇人。
她看着远处走来的白衣少年,愣愣地站起身,不知所措。
赵铮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笑道:“我来接你了。”
“你是谁?”她眼中闪过一抹慌张的神色。
“你希望我是谁,我便是谁。”
她摇了摇头,“那我是谁?”
赵铮看着她,“你觉得呢?”
她再次摇摇头。
赵铮笑着去拉她的手,“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慌张地躲避,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赵铮想了想,道:“不冷怯懦,不敢爱你。柳一风狡诈,伤你心。你定是不愿见到他们,我是赵铮,是你的铮儿。”
“铮儿?”她笑了笑,一身黑衣突然间变了颜色,脸上的面纱也消失不见,苍白的肤色渐渐恢复正常,额间的金色刻痕猛然闪现。
她觉得额头有些灼热,伸手碰了碰。
赵铮看着一身浅黄色的她,上前将她拥在怀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