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纷纷让开一条路,目送里正离开。
第二轮比赛匆匆结束。
一等奖毫无疑问是顾安的。
顾安对一等奖证书爱不释手,但对肥皂就没太大的热情了。
肥皂本就由他家负责制作,家里人都已用上了。
顾安问张梓若:“夫子,我能把肥皂给卖了吗?”
张梓若温声道:“既是你的奖品,你当然可以随意处置。
知道家里人商量的出售价格吗?”
顾安点点头,“知道。20文一块儿。”
“行。你想卖就卖吧。”
张梓若想要看看顾安打算如何处置。
只见他直接找上了赵有福,去推销肥皂。
一举成功!
而且,赵兴也跟着买了两块,买的还是价格更贵的香皂!
顾安拿着钱,一路小跑,回来找张梓若。
“夫子,您能卖给我一点东西吗?”
“你想要什么?”
“我太爷爷可喜欢大圣了!我想买一根金箍棒!
还想买一颗仙桃!要是有仙桃树就更好了!”
张梓若摸摸他汗津津的小脑袋。
“安安,你今天临危不乱,三场课都讲得非常好!作为奖励,金箍棒可以直接给你。
但是,你要知道,无论金箍棒,还是仙桃,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可我就是想买一颗!我要买一颗回去给我太爷爷。”
顾安声音哽咽,他吸吸鼻子,捧着铜钱问道:
“夫子,您看这些钱够吗?”
“够!”
张梓若捏了六文出来,亲自给他挑了一颗又大又漂亮的仙桃树。
仙桃树上还有一个坐着吃桃的大圣。
“谢谢夫子!”
顾安捧着仙桃树,夹着金箍棒和他的证书,一溜烟的朝家跑去。
顾云淮不解道:“娘,你干嘛要收他钱?”
家里并不差那六文钱,模型也有一堆。
面对孝心可嘉的安安,为什么不把桃树和金箍棒一样,直接奖励给他呢?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这么想过。”
张梓若望着错落的茅屋村舍中间,苍凉的光辉下,顾安越来越远的身影。
“安安孝心可嘉。
我们也不缺这点东西。即便给他一堆模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我不能让他以为,人只要对外表现出有孝心,别人就一定要为他的孝心而让步。
别人欣赏他是一回事。
他自己实实在在的去做是另外一回事。”
“走吧。”张梓若揉揉顾云淮的脑袋,“收拾一下,我们也去看看里正爷爷。”
里正家
大人们忙进忙出。
村里的何大夫也被请来了。
顾安抱着仙桃树模型往屋里跑。
“太爷爷!太爷爷!”
里正对守在屋里的儿子说道:“别让安安过来,免得过了病气。”
“我不怕过病气!我每天都上体育课!
夫子说过两日,还有武学师傅来教我们功夫!”
顾安挣脱他娘的手,冲了进来。
“太爷爷!你看!我给你买了仙桃树!
上面有好多漂亮的仙桃,还有大圣!”
他捧着宝贝献到里正面前。
“大圣一定会保佑你,还给你仙桃气!你看这是大圣的金箍棒!也放在你床边!”
“好!好。”
里正抬起苍老干枯的大手,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出这么多汗,跑累了吧?”
“我不累。”顾安摇摇头,“太爷爷,我得了一等奖。我把咱家的肥皂给卖了。”
“卖了许多铜板儿,你看!”
顾安从怀里掏出铜板,一枚一枚地数给里正看。
他爹制止道:“安安,你太爷爷病了,需要休息。别在这儿打扰你太爷爷!”
“没事。我看看安安,心里高兴。”
里正打起精神笑道:
“咱安安不仅读书好,也聪明。卖这么些钱!
安安,这些都是你讲学得来的,你自己好好存着。”
“我不要。”
顾安把铜钱都放到里正的手里。
“太爷爷,你早些好起来。还给我买糖葫芦吃。”
“好。”
里正说了一会儿子话,已经有些精神不济。
顾安两眼一红,又有些想哭。
他握住里正枯瘦的手,小声道:“太爷爷,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
顾安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他抹抹眼泪,溜进厨房,抽了一根烧火棍就往外跑。
“安安!你干什么去!”
她娘和妯娌们正忙着熬药、做饭。
冷不丁看见他拎一根冒火的柴火往外跑,吓了一跳,扔下手中的菜就往外追。
顾安憋着一股气,跑得飞快。
张梓若领着顾云淮,远远看见闷头往前冲的顾安和他手里的烧火棍,赶忙拦住。
“安安!”
张梓若按住他的肩膀,抽出烧火棍。
“你这是做什么去?”
顾安的娘也追了上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
“你这死孩子!这也是能随便拿出来的!”
顾安憋着两泡泪,咬牙道:“我要去给我太爷爷报仇!
都怪顾老三和那个老妖婆!要不是他们,我太爷爷根本就不会生病!”
“没大没小!谁让你这么说长辈的!”
顾安他娘气急,又抡起了巴掌。
“婶娘,别打他了,他也是太担心生气。”顾云淮在一旁劝解。
张梓若把烧火棍在土地上碾灭后,也赶忙来拦着。
“弟妹,你打了孩子,回头又要心疼。
安安也是担心家里老人。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处理,咱教他就是了。”
她对自己身后的顾安说道:
“安安,我们都知道你伤心难过,我们也和你一样生气。
但你这样冲过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太爷爷要是知道了,心里还会更难受。”
“你想想,太爷爷最在乎的是什么?他今天为什么难过?”
顾安抹着眼泪,咧着嘴大哭,“要那样的弟弟干什么?!他根本就不配当弟弟!”
顾云淮提醒他:“你哭这么大声,太爷爷会听见。”
顾安立马收拢了嗓门,改成了小声哭泣。
张梓若给他顺毛。
“你想想,太爷爷的心结是什么?解开这个心结才是对症下药!”
顾安气狠狠道:“我才不要去劝他们!最好他们一辈子都别来!”
“安安!”他娘神色严厉,满是不赞成。
顾安小身子一扭,瘪着嘴,背对他娘。
张梓若劝道:“想让太爷爷早点好起来,就要想点让他开心的法子。”
“我这儿就有一个法子,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法子?”
顾安泪眼朦胧地望向张梓若。
张梓若让他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番话。
然后,交给他一个硬壳包裹的大本子。
顾安伸出手来,伸到半道,又赶忙在母亲的围裙上擦擦。
这才郑重地接过大本子。
“夫子,我一定会交给太爷爷,好好开导他的!”
“好!我相信安安一定能做到!”
张梓若鼓励了自己的学生,又与顾安的娘亲说了几句话。
正准备回,见顾老三和他的妻儿们,一窝蜂的朝里正家涌来。
张梓若轻拍顾云淮的头,给他使个眼色。
顾云淮悄悄地往里正家去了。
“你们来做什么!”
一见来人,顾安率先发问,满是愤愤!
顾老三讪笑道:“安安,我们来看看你太爷爷。”
顾安他娘神色难看:“你们回吧!
爷爷他需要休息,没工夫见你们!”
顾老三不信,非要往里去。
顾安死死拽住他的衣襟。
“你要气死我太爷爷吗?你配当人兄弟吗!你——”
顾安他娘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家做饭的邻居也匆匆出门来看。
“这是怎么了?”
张梓若和顾安他娘一起挡住顾老三一家的去路。
暂时没空回复看热闹的邻居。
只指着后面的路问顾老三:“那是来找你们的吧?”
一群汉子疾步而来,都是村里的青壮们。
李大娘他们神色一变,就想往里正家里闯。
里正的儿子、孙子们都火冒三丈地冲了出来。
他们压低了声音骂道:“我爹没到家,人就晕了过去!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来扰我爹的清静!”
“你们一家子祸害精!我们贴补你们几十年还不够吗!如今还要怎样!”
顾老三的脸色变了又变。
李大娘伸着脖子又要嚷嚷。
顾老三喝道,“闭嘴!”
他透过里正的儿孙们往后望。
什么也看不见。
村里追来的青壮们,说道:
“别再费心拖时间了!事情已经说定了,这两天就搬过去!少在这里扰人清静!”
在村民的监督下,顾老三一家搬到了村子最南边。
他们在村里的房子则被推倒了大门,砸毁了半拉墙壁,防止他们偷溜回来住在这里。
当墙壁被推倒的那一刻,李大娘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嗷嗷哭嚎起来。
顾老三红着眼,腮上的肉抖了又抖,但在村人的指指点点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家当,垂着头,满面胀红。
或强装倔强,或暗自抹泪。
他们一家子不情不愿的前往南边。
路上不由得埋怨口无遮拦的李大娘。
都是她得罪了里正和族老不说,还把村里大半的村民都给得罪了。
李大娘一肚子火,此时更觉憋屈,一大家子乱糟糟地吵了起来。
她气狠狠道:
“我出头时,你们个个跟在屁股后面,享清闲!如今倒来怨我!”
“你们怨我,你们怎么不去怨县城里的那个举人!
教得是什么东西,连个寡妇都不如!”
“我们一年给他送那么多银钱!束脩加六礼足有三两多!
看他教的是个啥!”
李大娘迅速找到了转移怒气的目标。
“我们就是太相信他了,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家被毁了!我们一大家子还要去挤那么个破房子!”
“我明天就找他去!不退束脩,也要他赔我们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