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从夹子弯出发,画舫已经游入了渭河的主干水系,他们将去观览渭河有名的两峭绝壁和神女之石。
画舫之上的二楼,已经是轻歌曼舞,歌女舞女在船中央,四周有服侍的侍女,两侧的桌子上是请来的名士才子,正座上是主人的位置。
在青莲客的引荐之下,林正见到了本次诗会举办的主人祁阳郡王刘希,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文弱书生,实在没有一点王室的气派,身体之虚弱,叫人担心,仿佛只需一阵风来,都能将他刮倒。
“青莲阁主,难得你居然带了朋友来,不妨给大家介绍一下呀,不知道是何人物,居然叫你亲自请来。”
刘希虽然身体文弱,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声,说话语气也中气十足,不像一个病患的模样。
“郡王说笑了,让我给诸位介绍一下吧,这一位就是洛神赋的作者,林正公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青莲客拱拱手,向刘希礼敬道。
此言一出,四周当即哄闹起来,两侧的才子们纷纷议论起来,交头接耳。
“天呀,洛神赋的作者居然真是个毛头小子,看那模样,只怕是未及弱冠呀,不会是开玩笑吧。”
“青莲阁主岂会妄言,估计八九不离十,这小子什么来头呀。”
“就算是青莲阁主为证,我也不信,今天非要好好考教他一番,看看真假。”
在众人里,有一个人露出了不快的目光,眼神有几分阴鸷,那正是当日在花坊和林正一起作文章的谢欢,所谓文人相轻,林正作为一个外地州府来的毛头小子,还只有秀才功名,却有这般名气,叫他如何不恼怒。
在大汉王朝,天下文人都是按照各自的功名论高低。
不学文的普通人被蔑称白身。
普通的儒生被称呼童生。
童生参加各个州府的院试,取得功名后被称为秀才,其中优秀者,获得参加京城举人试的资格。
在京城举人试的通过者,取得举人功名,然后按照考试成绩,被分配在各大书院或是学宫学习,举人试的优异考生被称为贡生,可以自己选择入学的学院。
谢欢正是前两届的贡生,如今在国子监学习,以备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他在国子监可是备受重视的人物,名列国子监的儒家后进八贤才。
而且谢欢也是高官之家,更是皇室外戚,他的姐姐谢婉莹是太子的侧妃,将是以后后宫的四宫之一,自然养成了谢欢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的性格,面对林正,他心中既是不屑,也是嫉妒。
“哈哈哈,林正先生的洛神赋,可是远近闻名,现在它的名气丝毫不逊于梦萝姑娘,千古文章陪绝世佳人,可是一桩美谈呀,估计要引得后世争相效仿。”
刘希听了青莲客的话,露出爽朗的笑容,眼神澄澈,毫不做作的夸奖道。
“今日我请诸位贤才来游船一聚,一是为了观览峭峰绝壁,二是为了一件礼物,我闻堂兄当朝四皇子受皇命,征讨南方的黄巾叛军,不日即将走马上任,我想要送上一份临别饯礼,这是我委托丹青圣手道门吴道长画的将军行,可惜少了一副好诗文,还请各位替我排忧解难,刘希在此谢过。”
看到人齐了,刘希撤下歌姬舞女,站起身子,向众人开门见山道,他的手下拿出了一副画卷,里面描绘的正是一位将军征战沙场的场面,刀光剑影,黄沙飞舞,将军神色坚毅,俯身骑在骏马之上,动作神态,呼之欲出,仿佛是跃然纸上。
才子们纷纷出言赞美,开始在脑海中苦思冥想,作上一首诗文,讨得他开心,毕竟祁阳郡王是出了名的善养士,从不吝啬钱财。
祁阳郡王是恭亲王的次子,不可能继承亲王之位,只有承袭郡王之名,加上他体弱,所以喜欢闲散度日,圈养些歌舞宠妾,结交文人名士,素有风流之名。
当众人都在苦思冥想之际,林正坐在青莲客的身边,悠然吃着酒食,似乎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四周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只是和身边的侍女林玉儿,还有青莲客闲谈。
“林公子,你的诗文不错,何不替郡王作上一首,他可是一向礼敬贤才。”
青莲客轻笑道,她是女子,身份特殊,虽然无法拥有功名,但是却无人敢小看她,因为她的才学和儒学境界都是同辈人中的翘楚,而且她一手创立了潇湘诗派,自认青莲阁主,在京城的名气不小,自然有人撑腰。
“不敢,在场都是大才,我就不去献丑了,省的叫人笑话。”
林正摇摇头,婉拒了,现在修炼天演论和道家道德经都叫他头疼不已,哪里还有功夫来折腾诗文。
在众人中,谢欢站了出来,他走向林正,开口笑谈道:“林兄,你如此高才,为何不出来,我心中纵然有了诗稿,可惜在林兄面前,也不敢说出来,怕惹人耻笑,正所谓玉珠在前,顽石何用。”
“与其让我们这些顽石出来献丑,还不如林兄你直接把自己的玉珠呈上吧,也叫我们学习一番。”
林正皱了皱眉头,对于谢欢,他还是有些印象,当初在花坊,就是他打算羞辱林正,引得林正愤而做出了《洛神赋》,此人叫他有几分厌恶,却不能表露在脸上,只好笑谈道:“不敢,诸位都是大才,林正区区一个杭州秀才,如何敢妄言。”
“哈哈哈,林兄谦虚,洛神赋的作者,岂会是秀才,我看林兄的才华可比当朝状元。”
谢欢豪爽的笑道,高声奉承着林正,试图把他拉到众人的对立面,这正是捧杀之道。
“此话,真是叫我惶恐,担当不起呀。”
林正再次拒绝,叫谢欢有些不快,他原本就是想要看看林正到底有多厉害,还是一时侥幸,若是林正不能做出那日如《洛神赋》的文章,他就会乘机狠狠的羞辱林正一番,叫他名声扫地。
“林兄,你如此这般推三阻四,实在不给人面子,还是说你害怕露馅,这洛神赋只怕根本不是你所做吧。”
谢欢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质疑道,目光冰冷的盯着林正。
见状,青莲客当即站了起来,有些不快道:“谢欢,你是什么意思,眼里容不下别人吗?洛神赋一文,自古未有,如何会是抄袭。”
“但是林兄的举动实在叫人怀疑,凭借你做洛神赋的文采,想要替郡王题诗一首,岂不是轻而易举,现在反而百般推诿,诸位,你们不妨想想,林兄的水平不过是一介儒士,尚未参加举人试,岂能做出洛神赋,这般文采斐然的诗文,只怕儒师之境,也不敢夸口呀。”
谢欢的一番言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猜疑,低声议论。
“是呀,谢欢说的不无道理,区区一个儒士,何德何能,做出这般诗文。”
“我看就是他抄袭来的,这种毛头小子,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境界。”
林正心中恼怒,暗暗道,我擦,你小子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吧,那就别怪我打你脸了,老子肚子里现在可是满腹经纶,除了文章,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既然谢兄怀疑,那我也不好辩解,只有作上一首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请各位听好吧。”
林正气势一变,浩然气翻腾上用,由丹田发声。
“汉家烟尘在南方,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一首气势磅礴的燕歌行从林正的口中朗诵而出,借助浩然气,涤荡四方,不由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吸引了,脑海中浮现出诗文的场景。
在锣声响彻、重鼓棰声中,将军整军,跨出关隘,旌旗迎风,战马在逶迤碣石的山间飞驰,荒野之中,猎猎的肃杀之风,卷起一地沙尘,在白刃乱舞中,夹杂着鲜血纷飞,将军身受皇家深恩,思念报国,以死尽忠,力战敌寇。
“好,好,有此文相赠,只怕四皇子一定可以旗开得胜,手刃贼子,林正先生的文采绝对是货真价实,谢兄,你就别在猜疑了,哈哈哈,就用这首诗做题词了,林才子,今天小王受你一诗赠送,算是欠了你一份情,不知道你有什么请求。”
听罢,刘希大喜,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对林正不由心生几分敬佩,他原有的狐疑也烟消云散。
“郡王客气了,我不过是为了打消谢兄的顾虑罢了,免得他胡思乱想,哈哈哈。”
看着谢欢,林正露出了讥讽的笑意,眼神中的不屑一闪而过,暗道,小样,叫你还刁难我,什么儒家名士,不过是一心胸狭小之徒。
谢欢的面色铁青,隐约带着几分酱红,咬牙切齿,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是却不便发作,只能恨恨的盯着林正,暗暗发狠,要给他一点教训,他想不到,林正居然还真有这般文采。
这时,画舫突然摇晃起来,众人大惊,不知道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