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得真好看。”
陈晨手一抖,不敢置信地回头,是她!
那个少女正趴在围栏上,歪头笑眯眯看着自己,一缕黑发柔顺披散在她莹白的脸庞边。
陈晨的耳朵蓦地红了,手指僵硬,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呀,花了!”吴桐手指向画,心疼不已。
陈晨连忙检查,画上突兀出现一笔难看的脏痕。画,毁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少女咬着唇,鸦羽般的睫毛懊丧垂下。
“没,没,没关系。”陈晨有些紧张,为了安慰她,还第一次撒了谎,“这个,能,能改回来。”
吴桐发出一声欢呼,“那太好了!”
看她笑逐颜开,陈晨心下一松,嘴角也不再紧抿。
“搬过来这么久,好像还从来没有拜访过你家呢。真是失礼。”她吐了吐舌头,掩饰小尴尬。
陈晨不知所措,这是事实,但这时候不应该说“是”吧?他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吴桐直起身,大方介绍自己:“我叫‘吴桐’,‘吴’是口天吴,‘桐’是梧桐的桐。”
他当然知道她叫“吴桐”,有那么多次她的老师、朋友、同学都叫过。而且,他还知道,她爸妈给她取的小名——“桐桐”。
吴桐等了一会,没等来陈晨的自我介绍,只好问道:“那你呢?我该叫你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陈晨抿抿嘴,“陈晨。”
“晨晨?!”吴桐故意装作误会,“这是你的小名?”
“不,不是!我就叫‘陈晨’。”他着急比划着,想用画笔写名字,却找不到可以写的地方。
“包耳陈?”吴桐手比划着,一本正经在空气里写出了“陈”字。
“对!就是那个‘陈’!”陈晨感激地回道。
“但是我就想叫你‘晨晨’!”吴桐做了一个鬼脸。
陈晨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刻。他心里想着,“吴桐”的小名叫“桐桐”,那自己的小名也应该叫“晨晨”,只是小名不是应该家人才能叫的吗?家人……
他曾经在窗前嫉妒过她。风趣的爸爸,温柔的妈妈,热闹温馨的家庭,把自己冷冰冰的房子和敷衍应付差事的佣人,反衬得可怜又可笑。他讨厌自己不自觉画出三个人的画,热闹全在画里,孤独却握在手中。
而后,院子逐渐寂寞起来。永远晚归的爸爸,始终忧郁的妈妈,她笨拙地用音乐填补空虚,用才艺取悦家长,然而得到的只是敷衍的表扬。
大人,就是这种生物,嘴里说着你们太小还不懂,脸上却挂着不加掩饰的情绪,让孩子自觉揣摩体谅。
她渐渐叛逆起来,院子又开始吵闹,只是多了些歇斯底里。一边厌烦,一边又止不住观察,终于,她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卑鄙地暗喜,在她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时,将画架搬进院子里。画上的向日葵热烈开放着,瞧,我们是一样的,可我过得比你快乐。
没多久,院子里多了好多人,男男女女,咋咋呼呼,围着她团团转。“老大,这道题怎么做?”“老大!轻点!好痛!”“老大,我及格了!我太爱你了!”“老大,明天一定要去我家吃饭,我妈做的红烧肉简直是一绝!”“老大……”
为什么!我们才是一样的!为什么?
他反锁进房间,拉上厚厚的窗帘,没日没夜,笔触不停,向日葵花开了又败,明亮的金黄被涂抹成腐败的棕褐色。有一次,他正在临摹一幅圣母天使群像图。因旁边冲天的欢呼而心神不定,画完后才发现圣母周边乱飞的天使们翅膀被撕裂,祂温柔地向他们投以抚慰的慈悲,只除了他——那个躲在最下角阴暗之地的男孩。
他把它四分五裂!
祂,不是她!他,更不是他!
他又成了独自困守在房子里的人,只偶尔在旁边热闹散去时,才愿意待在院子里画一会儿画。
“晨晨?”
一声轻喊打断了陈晨的思绪,“啊?”
吴桐偷偷笑,“我马上就去荆棘花读高一了,你呢?”
“我在……金苹果公学。”看到少女狐疑打量着自己,他连忙补充:“初中部!”
看到他悄悄挺起胸膛的样子,吴桐玩性大起,“那你该叫我姐姐。”
她手指在耳边摇了摇,示意道:“叫一声来听听~”
陈晨闭紧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大了我几个月而已!我,我见过你庆祝生日……
“那你不叫,我先叫了。弟弟~”那声音浸了蜜水一般甜。
“叫一声嘛,叫一声嘛~”她娇声催促,“来,跟我学,姐姐——”
“机一也‘姐’,姐姐——”
“姐姐——”
……姐姐吗?
少女笑得明媚,他越过她,看向对面的院子,终于唤了一声:“姐姐。”
黑白的画卷被泼上色彩,寂静的空间被笑声打碎。原来,这就是温暖的感觉。
拆掉低矮的防腐木,再也没有围栏阻隔,两家院子合并为一处。
搬来户外烧烤架,陈晨笨拙地模仿吴桐穿烤肉,不小心被尖利的铁签戳破了手指。
“哎呀!”吴桐赶忙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对着伤口吹气,“呼,痛痛飞——”
“要消一下毒,等等我。”说完,吴桐便慌忙跑进家中。八壹中文網
陈晨举起手,仔细端详,左手食指指腹流出几滴血珠。
——这,很疼吗?
少女拿着纱布和酒精急匆匆过来,小心擦拭掉油渍和血迹,嘴里絮絮叨叨:“这双手可是用来画画的!以后别碰这些尖东西,像这样伤到了怎么办?”
她轻柔涂着酒精,温热的风吹过自己冰冰凉的指腹,他的心脏突然涨得厉害。
将纱布收好口,她抬眼望向他,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心疼,“疼不疼?”
——很疼的。
他眼里蓦地盈满了泪水。
阴暗的画室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唰!”吴桐径直走向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照射出道道金光,沉寂许久的灰尘欢快飞舞。
“阿嚏!”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一边在鼻子前扇风,一边责怪陈晨:“我的老天,你多久没开窗通风了?”
陈晨赶紧上前拨弄锁扣,使劲推开窗户。长期没有活动过的窗框,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他以前经常偷偷透过窗户观察她和她的家人,只是后来……因为不想看着听着她和她的朋友们玩笑打闹,所以他锁死了窗户,又紧紧拉上了窗帘。
在陈晨忙着开窗、打扫卫生时,吴桐打量着这间画室。前世,哦不,上次攻略的时候,她可没机会欣赏这地儿。
二十多平米的空间里,五六个画架随意摆放着,底下是各种调色盘,有的颜料已经干瘪得裂开。
吴桐没去欣赏画作,反而被一大块黑布遮挡的区域吸引。她很好奇,在没有外人进出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是主人还需要特地掩藏的秘密呢?
她走进它。黑绒布最容易吃灰,但眼前的这块布料似乎被经常翻动,表面不仅不灰扑扑,反而依然柔顺干净。
吴桐仿佛漫不经心说着,“晨晨,这下面是什么呀?”手却已经掀到了绒布的一角。
“别!!!”陈晨大叫,猛地扑过来,“没,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着急,是害怕我发现什么呀?”
陈晨脸红,讷讷叫道;“姐姐……”
吴桐捏捏他的小脸蛋儿,“好啦,弟弟长大了,也该有秘密啰~”
她没有强制或者假装玩笑地一定要掀开黑布看个究竟,毕竟才和攻略对象相处两个多月,好感度进度条刚满40%而已,违背攻略对象强烈的意愿可是会掉好感的!她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既定计划——研究他的内心世界。
吴桐在陈晨亦步亦趋的陪同下,欣赏起画架上的画。
腐烂的鸢尾花,秋风萧瑟的树林,白雪皑皑万物寂静的湖边……开到荼蘼的蓝,阴森寂静的幽绿,还有大片大片空洞的白,唯一的暖色调是一朵向日葵,线条凌乱,近乎凋谢,颓然低垂在画中央。
“你画得可真好啊——”她发出喟叹的赞美,“栩栩如生,又那么,传情……”
吴桐虚虚抚摸画布上向日葵无助凋零的花瓣,近乎痴迷。
“你喜欢向日葵?!”陈晨羞涩又兴奋。
她咧出大大的笑容,“当然!”
当然,因为现在的你,就像向日葵。
——向阳而生,日落而败,永远追逐遥不可及的太阳。
无论怎样去刻意讨好也不会有回应,
孤独又扭曲地渴望着,
放弃全部,倾尽一切,奉献所有,
无声呐喊着,卑微祈求着,
那转瞬即逝的幻光。
——向日葵,不是“沉默的爱”,而是“献祭之爱”。
这,就是生活教会你的。
——爱是自我献祭。
这,就是你对爱的理解。
上次,我是你的羔羊,这回,轮到你做我的祭品。
“太可怕了……还记得主播说过的吗?‘陈晨,上次我给了你两只眼睛,这次你用你的一双手来还好不好?’我当时就一阵恶寒!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家!”
“我晨的小脸脸真嫩~”
“哈哈哈,没想到病娇晨也有今天,当年他可是差点把我neng死了。主播加油冲鸭~”
“怎么办,我被虐到了!晨晨好可怜,那么期盼着有人能爱他,吴桐简直太残忍了!”
“痛痛飞?!三十岁老阿姨老脸一红。”
“好感度也就才40%而已,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氪金过万的我,最高纪录也才45%啊啊啊啊啊!”
“这是1v4还是单线任务???我花钱‘附身’可是为了来体验修罗场的!!!”
“这局太难了,我记得攻略这四个的时候,我上的是不同的高中,好像还有一个是职高来着。不管读哪所学校,都会面临自己出校门和进别人学校的麻烦吧?!主播又是白板流,肯定不会买【捡到的校牌】冒充学生进校门。”
“说单线任务的那个,你把折翼这个狗比想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