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上。所有灯光熄灭，所有人声消失，直至天光大亮，他动也没有动过。

他的心神全在那里，那个紧闭的窗帘里面。

姐姐，看我一眼吧，姐姐！

求你看我一眼！你不是最心疼晨晨的吗？

他不能错过她任何的关心，这是他仅有的，错过一次就少一次。

可是，窗帘一次也没有拉开过。他瞪大了眼睛，确定连帘子的一角都没有掀开过。

姐姐，你不要晨晨了吗……

陈晨脚下还是那双被湖水浸湿透了的鞋子，裤脚已经被夜风吹得半干。痴痴站立一晚上，他的下半身早就毫无知觉，但他并不在乎。

——如果这双腿废了便能让她原谅自己，那又有何不可？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陈晨静下心反思，是他自己太托大了。吴桐关爱他，但那只是对幼弟的那种呵护和疼爱，她把自己想象成人畜无害、弱小可怜的模样，然后大方地把自己的善心用来怜悯他。

是的，只是怜悯。就如同她怕寂寞，所以收了一群大呼小叫的小弟们一样，都是她内心泛滥情绪释放的出口。

他和他们并无不同，区别在于那些人叫她老大，而他，叫她姐姐。

当她发现自己并不如她所想，乖巧是乖戾的表象，弱小无害下隐藏着暴虐，有伤害别人，甚至有伤害她的能力，她就会远远躲开。

多可笑啊，被爱的人却害怕爱她的人。

她不知道她一句话就能让他发狂！

她不知道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崩溃！

她更不知道她是他渴求的全部心神的唯一！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随意付出，然后又顺手收回。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残忍？

门终于被打开，陈晨眼前一亮。他挪动脚步，想要走上前，下半身却猛地一麻，顿时摔倒在地。

双腿已经僵硬至极，突然一动，如针扎般刺痛，他额头冷汗冒出。

在陈晨要摔倒的那一刻，吴桐忍不住向前冲了两步，见他倒地，她又止住脚步。

陈晨看在眼里，眼眶瞬间蓄满泪水，趴在地上望向吴桐。

“姐姐！对不起，晨晨知道错了！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吴桐目光复杂，“你回去吧，别站在外面。”

豆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姐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晨晨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去跟何舟哥哥道歉好不好？”

他满目惊惶无措，“我给他鞠躬，下跪，磕头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姐姐——”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晨晨再也不敢了！”他近乎崩溃地哭喊着。

“够了，你回去吧。”她面色冷淡，“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她还是走了……

陈晨蜷缩在地上，抱紧自己。

姐姐，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是不是要我死才可以？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后悔？

傍晚，当吴桐从医院包扎好脚上的伤口，扶着院墙慢吞吞回家时，陈晨依旧保持着弓背环膝的姿势团成一小团儿，瘦弱的脊骨突出，衣服头发沾满尘灰，如同荒野中被遗弃的小兽正在无声哀鸣。

吴桐踮起受伤的腿，脚步一轻一重快步走过去。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晨晨？晨晨？”

陈晨脸色苍白，嘴皮发干，不住呢喃着“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姐姐。”

吴桐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连忙拨打急救电话，然后拉起他的一只手环在肩膀上，双腿一使劲想扶他站起来。动作牵扯到那条磕破膝盖的腿，她疼得嘶了一声，忍住痛，仍是费力将他搂了起来。

陈晨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意识开始混沌，他感觉有一个人把他捞了起来。

……是姐姐吗？

他趴在她的肩上，鼻尖闻到一股幽香。

是她，是姐姐！他双手立即紧紧抱住她。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悠悠转醒，陈晨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又走了么？所以就算这样，她还是会走？

他到底是多令她害怕或者嫌恶，让她连多陪他一会儿也不敢不愿？

既然躺在这里见不到她，他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陈晨面无表情，伸手准备扯掉针头。

“你干什么？”吴桐端着鸡汤站在门口呵斥道。

陈晨抓住输液针管的手一怔。

“好好的你扯它干嘛？扯掉了重新再扎针不疼啊？”吴桐语气汹汹，放饭盒的动作却很轻柔。

“姐姐……”陈晨抿着嘴，小脸皱成一个委屈巴巴却又不敢哭的模样。

吴桐在墙上按动按钮，把床头升起来，轻轻推着陈晨的肩膀让他靠好。

陈晨全程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她，真好，姐姐还在。

吴桐小心坐在床侧，端起鸡汤递给陈晨，“早上刚熬好的，趁热喝了吧。”

陈晨不动，黑亮的眼眸盛满了渴望。他故意撒娇道：“姐姐，手饿得没力气了……”

吴桐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活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糟蹋身体。”

陈晨眼里水光浮动，嘴角却咧开了笑。看她拿勺子舀了一勺鸡汤，轻轻吹了吹，眉眼无奈又温柔。

“呐，快喝吧。”

姐姐原谅他了，他就知道，她会心疼自己的。

看，她现在不就坐在自己身边，喂自己喝汤，怕烫还为自己吹凉？

他那么爱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揣摩着她的所思所想。所以当她第一次听到自己从来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时，他看到她偷偷背过身拭泪，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在可怜他！一样是家庭破碎，她好歹还曾经拥有过快乐，而他始终是一个人独自生活。

好！可怜好啊！

她喜欢他的画，看懂了他画里的寂寞，所以她会主动把围墙拆掉让两个院子互通有无。

可怜也好啊！

他不介意在她面前扮演一个被父母精神遗弃的孩子，这样就算他故意挑食不听课，她也愿意包容体谅他的任性。

可怜有什么不好？

只要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只要他能永远爱着她。

可怜又有什么不好！

喝完鸡汤，吴桐拿起碗筷准备去清洗一下。

陈晨以为她要走，赶紧拽住她的衣角，用他乌黑的大眼可怜兮兮望着她，“姐姐，别走，多陪我一会儿。”

吴桐摸摸他的小脑袋，“我去洗碗，马上回来。”

陈晨绽放出一个笑颜，“好，我等你。”

见吴桐走路一瘸一拐，陈晨顿时直起身，慌忙喊了一声“姐姐”！

吴桐不自然转过身，“怎么了？”

他指着她膝盖上沁出鲜血的纱布，“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昨天不小心磕地上摔破了。”吴桐朝他安抚一笑，“别担心，又不痛。”

见她走出病房门，陈晨捏紧了拳头，姐姐出门时还好好的，到底是谁让她受伤了？！

本来想赖在医院多住几天的陈晨，输完液就马上要求回家。姐姐的脚受伤了，他不能让她在医院和家里面两头跑。

吴桐见他烧退了下来便同意出院。昨天进医院时，是她扶着他，今天出医院时，却是他扶着她。

“晨晨。”她靠在他的身上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走。”

他搂着她的腰，掌心发烫，不容拒绝，“不行。”

“真没事！”她急急辩解，“我能走！”

他停下步，认真看着她，“换纱布的时候，我都看到了！缺了好大一块肉！肯定疼！”

她被他夸张的“好大一块肉”逗得发笑，其实也就是大拇指那般大小，被他说得好像快截肢了一般。

“好吧好吧，养‘弟’千日，用‘弟’一时。”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小晨晨，姐姐我就靠你啦~”

回到家，吴桐坐在沙发上，使唤陈晨为自己倒一杯水。她点开【进度查询】，查看攻略角色好感度。

【攻略角色】江年:[好感度进度条:5%]。他对你的感觉：虽然你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对手，但这个世界总算不是只有白痴和蠢货。

【攻略角色】何舟:[好感度进度条:60%]。他对你的感觉：你是我第一个想要认真的女人。

【攻略角色】贺威:[好感度进度条:50%]。他对你的感觉：你是不喜欢主动，还是说不喜欢主动我？

【攻略角色】陈晨:[好感度进度条:70%]。他对你的感觉：姐姐，你是我一个人的。

看到进度条，投影间炸了，弹幕横飞。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向主播献上磕破的膝盖。”

“为什么都是主播养的鱼，我舟舟就在食物链最底层？我不服！”

“主播，你鞠躬喊少爷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死宅社恐的心情？我他喵的尴尬得都尿了出来！”

“贺威：八块腹肌.jpg疯狂舔屏。”

“说何舟在食物链最底层那位，我江年死忠粉说什么了么？直到现在主播都没去看一眼我男神也！”

“晨晨小宝贝，不哭哦不哭，你没错，是这个世界错了，姐姐这就给吴桐打负分。”

“打个赌，何舟会要求主播做女朋友。”

“赤鸡！看到何舟和贺威两人见面，我就激动得快昏过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快点全员聚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