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只有沙沙的风吹树叶响声,存托的夜更加寂静。
鬼小六微微转动着眼睛,迟疑道:“侠士找我们老爷所谓何事?”
后面的沧桑声音“嘿嘿”两声,道:“你以为某会告诉你么?”话音落下,身后的刀刃抵的更紧了,让这鬼小六有些吃疼。
鬼小六连忙讨饶道:“小人只是看家护院,赚口饭吃,上有老下有下,没做过丧天害理的事,还请侠士大爷手下留情啊……”
“某与你无冤无仇,岂会多造杀孽!我还想给自己的孩儿多积些阴福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问你答,必不伤你!”
那鬼小六连连点头。
“说!田营住在院子何处?”
“何……何处,郎中已经就寝了!”
“寝于何处?”
“后宅第一进院落的正房里。”
“好,你带某去!”
鬼小六顿时默然不语,有些犹豫。这时只听背后那人冷笑道:“命是自己的,如果你想尽忠职守,那也随你,也许田营大人心善的话,也许会记得多予你家人一些抚恤。”说着,背后的刀刃一用力,马上就要扎入后背,鬼小六大骇,赶紧道:“我说实话,老爷他……他还在书房!”
背后之人低低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带某去,带到地方,自然饶你性命!否则,必取你的狗命!”
“好吧,小的答应便是,希望侠士……且莫食言!”
“某一向守诺!”
鬼小六欲往前去,后面的人反应过来,陡然把他往后一带,冷冷的声音又道:“慢着,你先解决了那只黑狗。”
鬼小六苦着脸道:“小的该如何解决……”
“不要告诉我,你跟它不熟!守夜人与守夜犬不熟,岂非成了笑话!”
鬼小六本想利用这守夜犬预警,看来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无奈之下,只得扬声唤道:“旺财!旺财!”
这头黑狗居然名叫旺财,站在鬼小六身后的遥儿一阵无语,这年头十只狗有九只都叫“旺财”,还有一只叫“来福”。
叫“旺财”的大黑狗这时听到鬼小六呼唤,便摇头摆尾地跑过来。
畜牲毕竟是畜牲,智商无法与人相比,虽然它的六识异常灵敏,哪怕是高来高去的游侠儿也避不开它的耳目,但是此刻入侵者就在眼前,却因为有熟人相伴,它就完全无法分辨敌我了。
有鬼小六带路,两个人走到后苑,穿过一个月亮门,在花圃丛中沿一条小径又向左去,小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楼,楼上隐隐露出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子。
鬼小六站住脚步,道:“就是这里。”
“楼里除了田营,还有何人?”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平素老爷处理公事,身边只带一个书童侍候茶水,取纸研墨的。”
“好!如果你没有撒谎,我保证你可以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话音刚落,鬼小六耳后便是一震,整个人往地上一瘫,完全失去了知觉。
田营正在审阅有关关内侯姜纠的孙子姜业菁谋反一案。
关内侯姜纠可谓是齐国第一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齐文公临终所托的顾命大臣之,曾经与田七娘联合执政齐国。年仅二十就出将入相,被朝廷倚为柱石,公子纠的名号也响彻诸国。现在虽然年事已高,但正因有他在,才保的姜氏宗火不灭。
当初齐文公姜重耳欲立田七娘为王后,朝中一班权臣竭力反对,当时是掌握军权的姜纠在关键时刻表态支持,这才使田七娘顺利册封为王后。
所以当时田七娘与姜纠一家关系极好,如同一家人一般。可惜蜜月总会过去的,到后来田七娘威权日重,崛起再无人可挡之时,大肆诛杀姜齐宗室,贬黜、杀戮忠于姜齐宗室的大夫臣子。
因为有一段香火情在,所以田七娘对姜纠还算礼重,但姜纠的嫡孙子,已袭爵中英伯的姜业菁还是被贬去了南象郡,这是与楚蛮之地接壤的地方。
也许是祖先英雄儿混蛋,姜业菁在那南象郡不知是闲的慌,还是被祖先的荣光冲昏了头脑。
他与同样遭贬的一班姜姓宗室一番商议,就打起匡扶姜齐的旗号开始反田,这一过程中,楚国也隐隐在背后支持。
那“官三代”姜业菁本以为打着正统姜氏的旗号,又有外援,打进临安城,活捉田七娘指日可待,正在做着自己的从龙之功,拥立新王的春秋大梦之时,结果没多久就失败了,除了少数闻风逃逸,隐姓埋名才得以漏网,包括姜业菁在内其余尽皆遭到诛戮。八壹中文網
盛怒之中的田七娘不但下诏追削了姜纠三代的官爵,还将姜纠一族打入大狱,如果以谋反之罪论处,又是数百颗脑袋落地。
田营当然知道,田七娘虽是一个妇人,却不是睚眦必报的狭隘小人,她雄才大略,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用意,她不会无端地伸出她的利爪,只为炫耀她的威风,亦或只是为了泄心头的愤怒。
她的一切作为,都有着极深远的意义,以上种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近年来,姜氏动作频频,不甘被一妇人夺取齐国权柄;北边的燕国,南边的楚国也是虎视眈眈,女人坐天下,旷古未有,难呐。不用酷厉手段,安能叫天下英豪雌伏?
残酷手段就是为了坐稳这天下。诛杀姜齐宗室,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杀掉,是为了这一目的;诛杀姜齐忠臣,同样是为了剪除障碍。而今,姜纠之孙谋反,真相已明,证据确凿,何以田七娘还要叫寇狱宫再审?
田七娘的真正目的……如此行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田营身为寇狱宫三号人物,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纷繁乱局之中,到底该如何自处?田营在暗暗思索。
如今田七娘爪牙里面共有四大酷吏,分别是周仙孜、柳幽丕、俊下臣、田营。表面上,这四人沆瀣一气,同为天下公敌,但是他们内部又有派系。
周仙孜和柳幽丕都是世家子,祖上不是公卿就是大夫。这两个人都是官宦世家,是以彼此交好,结成一派。而俊下臣和田营不过是市井出生,田营好歹还是个读书人,而那俊下臣以前则是个无赖出身,倚仗告密媚上而得官。
这四人两派表面客客气气,私下里争权争宠的厉害。
如今柳幽丕已经下狱,田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张扬己派势力的好机会。如果能把姜姜业菁谋反的事处理得符合田七娘的心意,那自己成为寇卿宫二号人物指日可待了。
田营苦苦思索着……
楼下,小书童小饭子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松地嘟囔道:“老爷又开始熬夜了,害得人家也不得睡!”
话音刚落,他的肩头便出现一只手掌,那只手掌并掌如刀,斜斜一削,小书童就睡了。
火光摇动下,田营很快就拟定了一份名单,这名单之上大多是忠于姜齐或者倾向姜齐之人,田七娘的用意大抵是利用此案或杀或贬姜齐之人,真正将姜氏从齐国连根拔起。
这份名单一定能讨得太后欢心,田营似乎已经看见美好的前程已经在向自己招手,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名列上卿大夫之位。
想到得意处,田营伸手去摸茶杯。
这时,遥儿“接替”那小书童小饭子端着热气蒸腾的陶釜走上楼来,正觉有些倦意的杨郎中嗅到一股浓郁的茶香,精神不由一振,他打算今夜挑灯夜战,把这些人选名单全部确定下来,并且罗列好他们的罪名……
田营手不释卷,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饭儿,先斟一杯热茶,再把烛火挑亮一些。”
小书童没有答话,他只是径直走过来,一釜冒着蒸腾热气的茶汤就放到了田营面前。
田营恍然一抬头,赫然看见了一青面赤眉,青黄色的恐怕面容,手骤然一晃,那一釜冒着蒸腾热气的茶汤就此摔到地上。
“你……你是谁?”
“我是来讨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