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令行闷头往厂子去，路过一家首饰铺时刚好碰上从里面出来的云凤，两人都是措手不及，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街边，沉默着都不说话，周围的人流声似乎一下子消弭无踪。　　“六少爷——”　　一声苍老的呼唤，猛地将何令行拉回神。　　云凤的爷爷稳步朝他走来，手里提满了东西，一匹大红色绸缎格外刺眼。　　“云爷爷。”

何令行视线越过云爷爷，看见云凤方才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只有一个苍凉的背影狼狈的匆匆远去。　　何令行无颜面对云爷爷，盯着他手里的大红绸缎看了半晌，试探的轻声道，“您这是……”　　“阿凤下个月要出嫁了，已经看好了人家，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何令行嘴角有些苦涩，嗤声喃喃，“那挺好。”

“六少爷……”云爷爷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才咬牙道，“云凤心里一直想着你，你……真的不愿意留下她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留下云凤代表了什么，她只能做个被人耻笑轻贱的姨娘，云爷爷即便不忍心，但看孙女深受情伤，实在心里难过。　　何令行眼眶有些红，却是坚定的拒绝了，“我配不上她，她值得一心一意对她的人。”

何令行心不在焉的去了制锦厂子，李海正领着刚招的工人们参观厂子，赵传跟在人群里突然瞧见他，踮着脚朝他招手，大笑着跑上来。　　“欸，六少爷，你怎么在这？难道这个厂子是你家地？哈哈哈，真是巧。”

何令行也挺意外地，没想到他会来厂子里当工人，怎么说也是读过书地人。　　“你也不和我提前打个招呼，米行账房地活不干了，跑我这来当工人，也太屈才了。”

“我不知道这是你家地厂子，所以才巧啊。”

李海走过来，看看两人热络交谈的样子，问道，“你们认识？”

赵传亲近地一把抱着何令行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我们是同学。”

何令行让赵传做了管事，赵传一个劲夸赞他够义气，离开厂子时，何令行却悄悄喊住李海。　　“赵传这人滑头地很，你多看着点他，最多让他管些杂事，重要的事别让他插手。”

李海是个人精，瞬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提防和不信任，应了一声，“我记着了。”

回家的路上何令行遇到了何令冀，何令冀正和几个兄弟在酒楼里喝酒，从二楼窗户瞧见他，倾出半个身子朝他招手。　　“小六，上来喝酒，我有事和你说。”

何令行仰头望去，眼底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不耐。　　“大哥，不喝了，我还有事。”

说着就要走，何令冀拔高了声音在后面喊，“我让你来拿钱怎么还不来，地不想给了？”

何令行假装没听见，很快就走远了。　　果不其然，当晚何令冀就来了庄园，和大爷一路。　　圆月高挂，树影婆娑，父子俩提着风灯从枝茂掩映的斑驳树林间穿来，踩着有些湿滑的石阶到了主楼。　　王贞知抱着孩子去睡觉了，只剩何令行还陪着二太太在说话，几个丫头送上茶水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大哥，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

二太太明知故问，手里捻着佛珠请两人坐下。　　下午下了一个多时辰的小雨，空气凉爽了许多，没往日那么燥热，何令行却还是不停摇着蒲扇，额上汗水直流。　　方才吃了酸辣鱼，浑身都在发热。　　“弟妹，上次令冀和小行说的，过户鱼池沟土地的事，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怕是你们忘了。”

二太太没接这话，端起李子茶喝了一口，甜中带酸，凉爽又消渴。　　“当初说好鱼池沟那些土地给你们，我便不会食言，大哥放心。你随便选个时间，我跟你跑一趟。”

二太太将了一军，讥讽他的小人之心。　　大爷臊得脸有些烫，还是接着道，“除了那些地，我还想要几间生意，就是当初何季贞卖给你的。你说两家平分，我们当时缺钱就没要，这两年缓过来了，想趁着这次一并买过来。价钱肯定不让你吃亏，比你当初买的价钱多一成。”

二太太泰然自若地转动着佛珠，一副闲淡如水地模样，毫无起伏。　　“大哥，那些生意现在不是季贞的，是我们二房的了。”

大爷理所当然地道，“两家一人一半这话是你自己说地，我们愿意多给一成买，你却不想卖，你这是自己打自己地嘴。”

“大伯，您这话就不对了，这些生意是我们家花钱买下来的，也是我们在悉心打理，您想要就要，没这个道理吧。”

“言出必行，这是为人之本。”

大爷地狡辩让何令行差点笑出声，想要反驳，二太太却看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他是晚辈，长辈纠缠，他无论说什么都是顶嘴，这事需要她来说。　　“何季贞当初是要把全部土地和生意卖给我家小珍，我念着亲人情分才与大房共分。我愿分是情谊，不分也是理所当然。你没钱买，总不能强迫我一辈子都等着你有钱的那一天。”

大爷脸色已经黑成了木炭，屋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倒是更凉快了。　　何令行崇拜的瞧着自己的娘，这一夫当关的气势太他娘厉害了。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二婶不会那么没眼力价吧，有钱都不要。”

何令冀翘着二郎腿哼哼冷笑，狂放的样子比以前更甚，看来入了堂口，也让他的性子越发张扬跋扈，说话全无礼貌。　　二太太不以为然的淡笑，“既是买卖就要你情我愿，我的答案是不愿意。街上的铺子、买卖多得是，大哥有钱，不如去问问别家。和弟弟家的孤儿寡母抢生意，传到外面难免让人笑话。”

大爷已经无法保持表面的客气，怒哼一声，情绪外露。　　“二弟不在了，看来弟妹和侄子也没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

何令冀眼看今天要无功而返，抻了抻腰，伸出两根手指，干脆利落的道，“两成，这个价全县都找不着。”

何令行狐疑的心下暗忖，大房似乎对这件事很坚决，非要买下他们手里的盐生意。　　如果有那么多闲钱，全乡甚至全县做盐生意的多的是，为什么非要在他们手里买？　　何令行还没想通，就听到二太太送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