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千伊赶紧招呼覃越坐下，饭菜已经做好，甚至已经提前给他准备好了碗筷，似乎覃越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一样……

“千伊姐……”

覃越刚开口，千伊就露出了一脸不舒服的表情。

“干嘛要加上最后一个字……？都说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

“抱歉……”覃越也有点不好意思，“有点……触景生情……之类的了……”

“你还有姐姐？”

“不是……只是，之前回家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怎么了？和家人闹矛盾了？”

覃越下意识地想否认，但想了许久，他决定还是说出来。

“不完全是吧……但，还是蛮不舒服的……”

“可是，能重新见到家人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嘛？看你的表情，最后好像是不欢而散的样子。”

“也不算不欢而散……”覃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很复杂……”

“说说呗。”千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从覃越坐下以来，在他完全没动筷子的情况下，她差不多已经干掉了半碗饭……倒也不是她没心没肺不在乎覃越的感受，只是这就像看剧必须配点吃的，她忍不住。

而覃越似乎也想通了一些，把离开天华市之后的事情全部描述了一遍，包括在临界的经历。

千伊一点都不惊讶，她吃得津津有味，好像真的在看剧一样。

“哦，对了，赶紧吃啊，不然菜要凉了。”

覃越并不急，不过在全部说出来之后，他心里却也轻快不少。

其实一直以来，他的事都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决，所以大多时候，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嗯……倒也能理解你啦，毕竟这种明明看到终点又被打回起点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的，不过，”千伊微微一笑，“至少现在的你对于这方面的事坦率了不少嘛。”

“嗯。”

“其实这段时间我可无聊啦，你和楚寒都出了天华市，就连扬那小子也早早消失一直没回来……有时候想找人聊天都不知道找谁。”

“没有其他人了吗？”

“主要是不熟啊，而且聊天很挑人的好吧，就是要特定的人才有效果啊。”

说着说着，千伊又跑去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

“不知道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讲过，我来到天华市之前的事？”

覃越摇了摇头。

“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当然也不是从那个「临界」来的……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揭开拉罐，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我没见过我的双亲，从记事起，我从来都是一个人……”说到这里，千伊顿了顿，不过她脸上并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大概只是在想怎么把话说得简单一些。

“唔……总之我从一个老魔法师那里学了点本领，后来加入了一个冒险者团队……”

“嘛，那段时间我过得还算不错，但所谓冒险者团队这种东西和雇佣兵没什么两样，都是为钱卖命……”她“咕咕咕”地又喝完一瓶，随后满意地打了个嗝。

“总之，大概是过了几十年，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认识我的人……然后我的一个不太算朋友的朋友要来这个世界，我就跟着来了。”

千伊突然笑了，先前那般醉意似乎在一瞬间彻底消失，她看起来无比平静。

“要不怎么说活太久了也是一种罪过呢，毕竟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无法陪你到最后的嘛……”

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抱歉啊，本来是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你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说到我自己身上了。”

“没事。”覃越轻笑道，“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心里才轻松些。”

“是啊是啊，”千伊仰天长叹，“最近我认识的人全都忙得不得了，连个话都说不上……一看就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但是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天华市安给我的身份是「守望者」……反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看着，哎！真是要憋死我啊！”

“「守望者」？那千伊你还见过什么其他的大事发生吗？”

“没，”千伊随口答道，“我才来这里不到10年，能见到什么大事，只是「死兆星」那家伙希望我安分一点，就让上面给我安了这个“名号”……”

“不到10年……我来天华市就算不到5年也觉得蛮久的了……”

“啊，对了！”千伊突然两眼发光，“覃越你现在也不是正常人了，应该也能活个几百岁没问题的！”

“请不要说那么遥远的事情……”

“遥远吗？一点都不遥远啊，比如那个……啊对，「罪」！她不也是活了很久了吗？听说她至少一千岁了……不过我倒觉得她至少有几千岁了……”

说到一半千伊又突然清醒过来，然后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那个……刚才的话，请不要告诉她……拜托了。”

“「罪」……千伊你说的是那个送我回来的……大姐姐吗？”

“啊……”千伊愣了几秒，不过她又突然想明白了。

“难道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一样……指的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终」创造了「四兽」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在「四兽」之前，「终」就没有创造过其他的、类似于「四兽」的造物，亦或者说原型呢？”

“这个……”覃越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有的，不过似乎因为不太成熟就被「终」给……销毁了。”

“嗯，这么跟你说吧，在我原本的世界，也有着一个和「终」差不多的设定的魔王，而他也同样创造了许多的造物，包括「四兽」。”

“没错，甚至连名字都一样，而不同的是，那个魔王要比「终」更加成熟，所以他最先创造出来的并没有被销毁，而「罪」便是其中之一。”

“嘛，你也可以把你看到的这个「罪」理解为平行世界的“同分异构体”，从这种角度来说，她的确算是你的“姐姐”，也正因如此，她才如此照顾你吧。”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力量吗？”

“不是啊，难道她没有和你提到过另外的「四兽」吗？”

“另外的「四兽」？”

“唔……我和她们不是很熟，这也是从「死兆星」那里听来的……如果你在意的话，自己去问一下不就好了？”

“……”

“明天我去问问。”

吃完饭之后，覃越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本来千伊还想叫他留一晚的，毕竟太久不住灰尘不少，但覃越执意回到这里，毕竟对他来说，还是这个住了几乎5年之久的房间能令自己安心和放松些。

但等到他实际进来后，才发现灰尘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甚至……还有些干净？干净到好像有人事先擦了一遍一样。

难道是千伊？不，她应该没有贴心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就算她事先打扫过了，那为什么还要他留一晚呢？

覃越脑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是不是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但他发现几乎所有的物品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如果没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话，那谁会专门进到这里只为将房间毫无痕迹地打扫一遍呢？

覃越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发困了，实在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事，而且明天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他简单地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

一个女孩的身影突然从他眼前闪过，覃越惊得猛然坐了起来。

但他并没有寻到那个女孩，恰恰相反，他的身边坐着维，而两人正坐在先前的那片草原上。

“这是……梦？”

“算是吧。”维笑笑，“也就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见面了。”

“什么……意思？”

“我不是已经和你融合为一体了嘛。”维往后一躺，“所以只能在意识地深处和你交流。”

“上次本来我还有一些话要说，但是你突然就醒了……所以不得不中断了。”

覃越没有急着发问，他缓缓地叹了口气，然后也躺了下去。

“重要的事情……可以最后再说吗？”他苦笑道，“好不容易睡着了，好歹先让我休息一会吧。”

“好啊。”维爽快地答应了，“来聊点什么呢？”

“来聊聊你吧。”覃越突然说道，“虽说融为了一体，但实际上我对你的了解可以说少之又少。”

“诶？你应该也拥有了我的记忆吧？怎么能不了解我呢？”

“拥有记忆和了解一个人可不是一回事啊，就比如……我还是有点不能明白……你的使命感。”

“嗯……该说这种东西各有各的理解吧。”维解释道，“在同样立场的人看来，这种不符合逻辑和利益、牺牲自我的行为可以称作是“使命”，但对于不认同你的人来说，这种“使命感”会被看做是“执念”甚至是“入魔”……”

“至于你，应该更偏向于中立方吧，所以我的建议是，与其现在急着去理解，不如以后自己去亲身体会一下。”

“……”

“「梼杌」对临界几百年的坚守，应该也算是“使命”吧？”

“是啊，但你不是「梼杌」，对吧？”维扭头看向覃越，“正因现在的你与过去又所不同，才有着新的可能，而这也正是所谓“重生转世”的意义吧。”

“不过缺点也不少，比如现在的你仍然无法完全掌控「毁灭之力」，而无论是和我还是和过去力量的融合，也都没有做到完美。”

“这是要谈回正事的节奏吗……？”

“哎呀，无所谓啦，反正睡觉的时候你又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无论什么时候结束你都是一睁眼就醒来了。”

“而且，对于一个残留的、不完整的意识，聊天可是很奢侈的。”

覃越没有回话，他知道维的意识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然后与他完全融为一体。

“好啦，最后我就长话短说，之前你不是吞噬了「食月」的部分力量了吗？其中的一些「毁灭之力」本不能被你完全支配，但在维斯塔将你体内的力量整合成了一体，当然，也包括从临界中吸收的灵力。”

“所以现在你体内「毁灭之力」的强度可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如果没有完全掌控它的准备的话，最好不要使用力量为好。”

“总感觉这种抉择……我从来就没摆脱过啊。”覃越吐槽道。

“你自己也应该明白，现在的「毁灭之力」已经开始从单纯的力量向“权能”的方向发展了，至于它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还要看你今后的选择。”

“……”

和所有的梦一样，覃越只是顿了一会，它就像断片一样戛然而止。

梦结束了，而他就和维说的一样，一睁眼就醒了过来。

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的，就比如刚刚的梦，它还十分清晰，明显离他醒来的时间不远。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8点，但窗外那热烈的太阳都让他以为现在是正午……或许这也是夏天的特有风景吧……

覃越叹了口气准备起床，但在那之前，他却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就这么放在一旁的桌上，而覃越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千伊做的。

一般这个时候她还没醒。

难道真如他所想，这个房子里还住着其他人？

不不不，那也太过奇怪了，他认识的人要么不在天华市，要么根本不会这么做，要是有其他人住在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贴心地照顾他啊？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覃越还是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毕竟都送到床头了，哪有不受的道理。

而且……

覃越扭头向床尾看去，那里静静地竖着一根灰白色的呆毛，不过他又清楚地看到，从窗外射入的光线径直穿过了它，不带任何影子地打到了墙壁上。

“幽灵……吗？”

虽然看到了，但是覃越似乎不为所动，至少要等他吃完了再去管那是不是幽灵。

话说回来，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依稀还记得在临界那时吞下的那条鱼……不过他倒是没记住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