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出事了,不然,圣光大教堂里也不会乱成一团。
越过紧握长-枪的守卫的肩膀,我能看见数十名穿着洁白袍子的牧师们在铺着红毯的祈祷大殿里焦急的穿梭,我一眼就看见了抱着圣典匆匆而行的伊森利恩。
“伊森利恩大人!”我用力的朝他挥了挥手。
伊森利恩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立刻小跑了过来,“让他们进来,我们需要人手。”他低声吩咐。
卡擦--
交错在我们前方的长-枪收了回去。
*
我们一路跟着伊森利恩迅速穿过了有着高高穹顶的大厅,阳光从水晶天花板上透下来,照在嵌入大殿墙壁里的石像上,让它们那些琉璃制成的双眼明亮而炽烈。
“到底怎么了?大人?为什么教堂要封门?还有,刚才那个满身血的人是谁?”一路上,布丽奇特问个不停。
“敦霍尔徳城堡出事了。”伊森利恩沉思了一下,告诉我们,“有很多残暴的兽人逃离了关押他们的木笼,很多守卫都受了重伤。”
“敦霍尔徳城堡?”我吃了一惊,“是,是那个兽人竞技场吗?我记得那儿的老大打过包票,连灵魂都没法从他们的铜墙铁壁中逃走。”
“没错,那儿的司令官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是个连猛犸象都能吹上天际的懦夫,然而这一次,他吹出的猛犸象狠狠的砸到了他的头上!”伊森利恩的音调略带愤怒,“这边来。”
他的话我忽然有些心慌了。
我曾随父亲去过那座喧嚣恶臭的竞技场,亲眼看见过那些残暴嗜血面目可怕的野蛮人是怎样在竞技场里野蛮的拼杀。为了胜利,他们甚至不惜把对手开膛破肚,锤成纸片。他们喜欢把对手的脑袋当作战利品串在矛尖,只为了看台上人们的尖叫!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冠军也是这样,他发疯的摇动着串着头颅的长-矛,嚎叫着回应了看台上的欢呼,失败者的血像雨一样四处飞溅,滴在黄沙覆盖的竞技场上,滴在他的脸上,滴进了他的嘴里,滴进了他的眼睛。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儿离加文高地只有几天的路程。
当那些凶恶残忍的兽人从城堡逃出去之后,他们会不会逃窜向加文高地?他们可要比高地的守卫高大健壮的多!
他们会不会冲进卢比奥庄园?会不会杀进白房子?!会不会像城堡守卫虐待他们那样虐待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会不会屠杀乔万,屠杀桑多,屠杀莱斯特,屠杀……其他的人?!
越想越不安。
不期,我的手一暖,侧头,我看见达利安正关切的看着我,可那种目光反而让我更加心慌,我不由的握紧了他的手指。
“别担心,弥赛亚。”一愣之后,达利安轻声安慰我道,“塔伦米尔镇有我父亲的驻兵,如果那些兽人想要上加文高地,就要先过那些士兵那一关。”说着,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顿时,我感到有一丝极其温暖极其让人安心的圣光从我的手心升起,沁入我的心底,“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晚上就和你的家人联系一下。”
我深深吸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
祈祷大殿后面,是一片被重重树影遮蔽的花园,针木上还残留着些许雪花,如同巨蚌口含着珍珠。一条由白色云纹石铺就的回廊一路将我们引向了花园深处。
越往里走,我就发现空气越不纯净,到最后,那腥甜的血味让我觉得空气里浮起了丝丝血水。
“呃!啊!”忽然,树影背后传来了惊声惨叫。
“按住他!砍掉他的手!快!这个毒素会要他的命!”
“不!不!呃啊!!”
最后那声惨叫穿透了天宇,让我们的脚步为之一停,那一刻,我看见了达利安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也看见布丽奇特发白的嘴唇,然后,我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颤,至于乔丹与斯基特,他们都怔在了原地。
那边到底怎样了?!
不期,更多的声音传了过来,从森森的树影的背后。
“……救救我……求你了……”有人在虚弱的呻-吟。
“约翰!约翰!快把绷带拿来!还有针线!”
“把他的肠子塞回去!快!”
“见鬼的兽人!下-贱的畜-牲!老子要活剥他们的皮!”有人在怒骂。
“躺下!你的血要流干了!”
“把他搬到边上去!快!”
“别挡路!”
回廊一转,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几十名牧师在上面焦急的跑动。
平台上还氤氲着蒙蒙紫光,不时的,深紫色的奥术光芒会猛然一闪,接着,那儿就会出现好几名重伤的伤员,一眼望去,那些被血染透了的伤员有上百号人!
他们有的缺了手与脚,痛在地上打滚,甚至把血迹弄到了雪白的柱子上。
有的则是身上被凶器弄的血肉模糊,他们没法动弹,只能爆发出一阵阵如同困兽的闷吼。
紫光一闪,又是个满身血的伤员。
我看见他双眼只剩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下巴被削掉了一半,每当他张合嘴唇,就会有大量的血沫从他嘴里溜出来!每一名牧师都忙的团团直转,只有一个来得及朝他丢去一小团圣光,让他脸上的血流的没那么汹涌,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人去搭理他!
到处都是殷红,到处都是浓烈的血味。
胃有些不舒服了,很明显,布丽奇特的反应要比我厉害得多,忽然,她一把捂住嘴,跑到树下干呕起来,我也捂住了嘴,想追着布丽奇特而去。
“呼吸!不!快呼吸!天呐!”就在那时,我听见有人大哭了,声音来自圆台的一角。
“帕尔崔斯!”伊森利恩立刻朝那边奔了过去,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她抱着一名被开了膛的伤员大哭,她哭的全身都在发抖,那一袭雪白的袍子被血染的斑驳不堪。
“帕尔崔斯。”伊森利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师!”闻言,她回头哽咽的大喊,满脸都是绝望的眼泪,“他没有呼吸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伊森利恩在她身旁单膝跪下,他仔细的看了看伤员,随后摇了摇头,“他死了。”他低声说,随后,轻轻的把尸体从女孩怀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圆台的角落里,“愿你的灵魂安息。”
“愿你的灵魂安息……”帕尔崔斯抽泣着跟在他的身后,用力的擦着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怪我,我留不住他……如果大主教他们在就好了……他们一定有办法……”
“大主教他们呢?”
“他们一早就去壁炉谷了,天呐,怎么会出这种事……都怪我……”
“这不是你的错,帕尔崔斯。”伊森利恩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轻轻说,“去帮帮其他人,好姑娘,别让他们都死了。”
“达利安!布丽……弥赛亚!还有你们,”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朝我们大喊道,眼中的怒火毕现,“别站着了!你们去帮帮他们!现在就去!”
*
我的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无法搬动那些还穿戴者铠甲的伤员,所以,我被指派到一边,为一位两鬓斑白的药剂师打下手。那是一名女士,干瘪,消瘦,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她的袖子也撸得高高的,手掌被一副薄薄的橡皮手套覆盖。
她已经在一棵树下燃起了篝火,大锅的深绿色液体在火光里沸腾,散发出一股又苦又腥的味道。
“拿着这个!”她一面用力搅动锅里的液体,一面抬眼瞧了我一眼,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就丢给我一个小型罗盘和一个魔纹背包,“去东面储藏药材的仓库,我需要活根草和皇血草,很多的活根草和皇血草。”
我点了点头,“是。”
“你一定要快一些,不然,那里有很多人都会死的很惨。”
那句话让我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满是血迹的传送圆台,在那儿,达利安正架着一名伤员走向一边,那名伤员的足尖在地上无力的拖着,拖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刺眼的颜色让我心里一凛,转身就走。
“跑起来!小姑娘!想想那些伤员!他们要死了!”
*
原来,在圣光教堂那庞大的阴影之后,有个更加庞大的空间。
我没想过,从传送圆台到教堂的东部仓库会有那么远。我盯着罗盘的指针,在树林间穿梭,感觉时间过的就像我的心跳那么快。
终于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看见一座青石垒成圆顶房子,高高的屋檐下挂着随风摇摆的旧木牌,上面写着“药材仓库—这个地方,将给你第二次生命”。
仓库的看守是一位老人,他的木桌上放着他的名牌,西蒙.巴尔夫。
他双眼失明,行动迟缓。
“噢,你要魔皇草。”
“不!西蒙先生!是皇血草!”
“噢!”他点了点头,让开了进门的路,“我记得它们在第十五排,第七层的盒子里,小姑娘,你自己去拿吧。”
仓库有些黑暗,照明用的奥术魔法球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滚动,就像有生命一样。
当我的眼睛适应了这里,我不由的大吃一惊,从外面看,这间青石房子明明很小,可是,此刻,当我身在里面的时候,我发现一眼都望不到头!层层叠叠的有两三人高的柜子整齐的排列着,一眼看去,何止成百上千?!
“这是幻术吗?!”我不由的惊呼。
“不,孩子,这是亚空间,就像魔纹背包一样。”老人微笑着回答,“快去拿药材吧!魔皇草在十七排,第三层。”
“西蒙先生,我……”我看了看老人浑浊无神的双眼,终究还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快跑起来吧!”他笑眯眯的对我说,“别让艾玛久等,她是个暴脾气。”
*
风很凉,我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狂奔。那片被死亡与呻-吟占据的圆台就在前面,被称作艾玛的女人就站在树下,焦急的走来走去。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对我用力挥了挥手,“你真慢!小姑娘!”
她娴熟的将魔纹背包里的药材全倒了出来,“但愿足够!”说着,她抬起双手,忽然又停住了,“你认得这两种东西了,对不对?别告诉我你那么笨。”
我在她的目光里拧起了眉头,“我认得它们的!”
“好。我要专心释放魔法,我让你往里面放什么,你就放什么,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只听见她嘟哝了一句什么,顿时,双手间闪起来紫色的奥术光芒,一时间,原本一直在锅里翻腾液体缓缓的平静下去。
“放五颗皇血草。”她说。
我挑拣了五颗,投入锅中,刹那间,那平静的液体居然转出了漩涡,散发出的味道也更加腥臭。
“放入宁静剂。三滴。”她立刻说道。
“宁……宁静剂?”
“在你右边的小椅子上,绿色瓶子!”
我侧头一看,立刻拿了过来,在滴入药水之后,那锅东西居然神奇的又安静下去。
“放三颗活根草。”
我在满地的草药里翻了一下,把她要的东西扔进了锅里,一瞬间,那草药周围的液体居然变成了深蓝色!那些深蓝的液体与碧绿的液体似乎并不相融,它们在锅对峙,又激烈的碰撞,随后冒出了带着鲜明的色彩分界线的气泡。
液体咕噜噜的低吼起来,震得大锅也不住的哐啷直响。
“放入融合剂!”
“融合剂?”
“椅子上,红色瓶子。”
“是!”
我立刻转向台子,可是,那一刻,那个离我至少五步远的台子却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可以在一步之内就到达它的旁边!
下意识的,我就一脚踏了过去,直到那时,我恍然才发现我脚下已经不是湿润的泥土,而是一阵紫黑色的风。
糟糕!
果然,等我落地的时候,我发现我一脚踩在了椅子背上!顿时,椅子朝后一翻,上面的小瓶子一下子都飞上了半空!
“啊!”我也惊叫一声,仰面摔倒,半空里的瓶子朝我砸了下来,我一翻身躲了过去,所以,只来得及接住那瓶红色的融合剂。
啪--
其他的瓶子都掉在了泥地里,那瓶绿色的完全碎了。
噢……
我牙酸的皱起了脸。
“噢!圣光啊!看看那只蠢驴做了什么?!”死寂一刻,艾玛冲我愤怒的大吼,声音震的我的耳膜直响。那一瞬,我觉得我面前的可不是个清瘦的女士,而是一头炸了毛的雄狮!她似乎想要冲过来,可是,她得维持魔法,没法动弹,只见她一咬牙,“快过来,先加入融合剂!这边要爆炸了!”
“噢!是!”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那锅东西液体已经沸腾了,滚滚白汽中,颜色幽深的水花已经哗啦响起,溅上了半空。
我立刻扭开瓶子,有些畏惧的看着那名面容扭曲的女人。
“三滴!”艾玛瞪着眼睛愤怒大叫,“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
我咽下了口气,“抱歉,女士,我会想办法偿还您……”
“偿还个屁!”她忍不住爆了粗口,就在那时,沸腾的液体缓缓的平静下去,她熄灭了手里的奥术光芒,立刻奔到那一地瓶子旁,“噢,我的天,”她跪在泥地里,看清了那片狼籍之后,她怒气冲冲的瞪了我一眼,“我需要宁静剂!去,现在就去仓库那儿给我领一瓶过来!”
*
“怎么了?”或许注意到这边的声音,达利安从圆台那边跑了过来,他大约一眼就知道怎么了,被血弄脏的脸微微一僵。
“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艾玛没好气的大喊,说着,又看向了我,怒吼,“快去!”
那一瞬,我又看见了怒发冲冠的狮子。
*
我原以为在这一天里,我能找到一份零工,能租到一间房子,可结果,我在圣光教堂的花园里跑了一整天的腿。
所有人都尽力了,可是,还是有十几具尸体堆积在传送阵中心,他们身上的血水已经干透,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绝望。
华灯初上。
伊森利恩虚弱的站在传送圆台边,为逝去的人祈祷,“他们都是战士,死于英勇地搏斗,愿圣光宽恕他们生前的罪孽,指引他们的灵魂步入乐园。愿你们的灵魂安息。”
“愿你们的灵魂安息。”萎靡的站在一边的牧师们纷纷说道,只见紫色的光芒一闪,那些尸体消失在了传送圆台上。
“他们会被领会自己的家里安葬,”靠在灯柱上的达利安轻声告诉我,他微垂着头,湛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而伤者会留在教堂里得到救治,直到他们能够康复。”
我靠在他身旁,没说话,一整天我都在后园的各处奔波,一会儿是为艾玛拿草药,一会儿是为牧师们送法力恢复法力的蓝色药水,一会儿是为医师们清洗带血的纱布,哪怕是叼着当作午餐的面包时候,我的双腿也没有歇着。
此刻,我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感谢你们,我的同僚们,”伊森利恩转头对所有人说道,“请回去好好休息,愿圣光与你们同在。”说着,他特地朝我们点了点头,才拖着疲惫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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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静默,只剩下树影在寒风里摇晃,漆黑的影子就像魔鬼一样在地面起舞,只把我看得头晕脑胀。我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要不要去我那儿凑合一晚?我觉得弥赛亚马上要晕过去了。”不期,我听见布丽奇特小声提议。
她的话让我不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不是?
你看,她的一张脸被魔法路灯一照,惨白就像尸体。
“我租的房子就在不远。”她补充了一句,说着,她又看了看乔丹,一直安静的男孩会意的点了点头,“斯基特,你去我那儿吧,或许今晚我们能秉烛夜谈。”八壹中文網
沉默了一刻,达利安一把把我架上了肩头,“对此,我表示感谢。”
“嘿!”我徒劳的挣扎了一下,“莱德怎么办?”
“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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