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戏的观众群中不知是谁“嗤”的笑出了声,接着此起彼伏的偷笑接二连三传来。
无他,岑阳曜一直引以为傲、精心呵护的鼻子,歪了。
卜韶仪看见对面的人物捂着鼻子蹲了下去,都这样了嘴中还不停咒骂,裙子一提,光着脚走过去。
“对于你的鼻子,我感到万分抱歉,”卜韶仪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张卡,甩到地上,“对了,这、就当医药费了。”
“还有,我的鞋子你碰坏了,那可是c家限量款,记得叫你的经纪人把钱转给我。”
话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了宴会厅。
全场寂静,没人想到已经算是过气的卜韶仪,敢当众这么……撒野。
不过很多人也觉得很解气,虽然自己不敢这么做,但是看个好戏也算过瘾了。
纪宁捏着筷子,惊呆了。
果然师父说的对,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这战斗力也太强了。
不过,纪宁也觉得卜韶仪做得对,这个歪鼻子确实很讨厌,她只是与一般女子不同,洒脱畅意和不满愤懑都表现出来了而已。
“这个卜小姐也太没礼貌了……”苏云起皱眉,有些不忍的样子,“她怎么能当众打人呢。”
“我倒是认为,卜小姐很是不同,”纪宁语气满是赞赏,瞅了眼背景及人扶着慢慢向外走的歪鼻子,“虽然暴力解决问题有失偏颇,但于谢沐不计前嫌、于岑阳曜敢作敢当,不失为女中豪杰。”
墨彰看着为卜小姐慷慨出言的人,浅浅颔首,嗓音不大却沉稳的传进在场人耳中:“小宁说的没错。”
“言之有理。”沉默寡言的苏云泽竟然也开口。
裴怀楠和身边几位演员也点了点头。苏云起,咬紧了后槽牙,脸色有些难看。
本来有几人蠢蠢欲动,估计想安排人“招呼”卜韶仪,闻言暗中对视一眼,也偃旗息鼓。
墨家和苏家,两大世家当家人都发话了,要是卜韶仪出了事,不是和这两家对着干?
“不过有一点卜小姐确实说错了。”没人想到纪宁在这时反口。
“这不是药,”纪宁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继续,“是蛊。”
“可是这筷子明明没变黑啊?”刚刚的玫红色礼服再次发问。
纪宁叹息一笑:“这位小姐,并不是所有蛊碰到银子都会变黑。”
“谢沐身上的水蟥蛊,是因为饲养蛊虫时需要不断喂养毒虫,蛊虫因此有了毒性。其实碰到银会变黑的是毒而非蛊。”
纪宁迎着璀璨灯光,举起手中的银筷:“我刚刚施咒在这根筷子上,灵力包裹,只有当咒遇蛊秽,筷子上的灵力才会散。”
众人看不见,听见这话有些自然是认为纪宁为了颜面,好几个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纪宁自然能看出来,无奈的笑了笑。
“这种蛊名唤两心蛊,平常呈肉色,遇酒则自然变化,透明隐形。”纪宁环顾四周,找了找,取来一杯清水,“不过,一入酒,这种蛊就会立刻死亡失去效力。”
他缓缓将水倒入杯中,淡黄的酒液逐渐被稀释至透明,而一只寻常虫子大小的不明物体,正躺在杯底,缓缓显出肉色。
“有了有了,真的是蛊!”
“大师果然是大师啊!”
……
纪宁已经对他们的彩虹屁免疫了,他将水杯放下,有些感慨。
“谢沐小姐虽然心生邪念,但她也算被那给她巫蛊的人摆了一道。”纪宁明白谢沐下蛊的目的,“顾名思义,两心蛊虽然能让施蛊人和中蛊人盲目相爱,但这种蛊只是最低级的情蛊,效力不会超过三天。”
“三天?!”有人惊讶出声。
“那谢沐肯定不敢啊,就算她成功让墨总……但是三天之后,墨总想起来一切不得扒了她的皮啊!”身边人合理推测。
“我想,给她两心蛊的人应该没有告诉她这点,包括这种蛊遇酒即亡的情况”纪宁看向接近透明的混合液体,叹息,“所以她才一意孤行。”
“只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纪宁也不是圣父,对于害人的谢沐他没有好感,只觉得她得到报应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今天给谢沐下蛊的人,分明是冲着她的命去的,也属实歹毒。
想到这点,他不禁抬起头,扫视着面前的一群人,他有预感,这个下蛊的人和给谢沐蛊虫的人必然有联系,只是他做了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
是钱?权力?掌控人生死的快gan?……还是,纪宁看向所有线索的交汇点。
墨彰?
给谢沐希望,又当众无情粉碎,很像是警告……那些对墨彰心怀异心的人。
不想他才入红尘,就沾染诸多是非。
一时之间,天地之大,身后没有了不着调的老头子,他竟有些茫然。
他看着一张张光鲜亮丽的面孔,他们讥讽、嬉笑、恐惧、无情,皮囊下是一个个狰狞的妖魔,心生恍惚。
他入了障而不自知。
“小宁?小宁?!”
墨彰一直注意着纪宁,见他眸光注视着一个方向,却神色茫然,面容失常,喊了两声也不见回应,加上今天接连出现的诡异蛊虫,以为他着了什么道。
一贯沉静稳重的面容透出焦急,他将人半搂在怀里,全然不顾其他。
墨彰看不见的地方,随着他的呼唤,一直如影随形、缠绕着他的紫气,正缓缓将纪宁笼罩在内。
顿时,纪宁只觉得胸前玉石一阵刺骨的冰凉,冰的他甚至连灵魂都发出颤抖,他霎时清醒过来。
他猛然意识到,刚刚,他入障了。
只是,他清醒来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孤寂,相反,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
是墨彰的紫气和……他的体温。
清幽的甘甜,微微的苦涩,中药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在纪宁的鼻腔内久久回荡,不显出冲突而相得益彰。
这温暖的怀抱。
不去管身边嘈杂的喧闹,疲惫地靠在墨彰怀里,他闭上眼调息。
在下山离开唯一的亲人,见识到了人心浮杂之后,这是第一个人,让他有那种在师父身边一样,被保护,能依靠、遮风避雨的感觉。
其实他很想问墨彰,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不管是破例的洁癖、绝对的信任、人前的维护、一直的留心还是现在……不顾未来的流言蜚语,把他放在第一位。
明明他们才刚刚认识,不是吗?
他没言语,墨彰全全然懂了。
墨彰将唇抵在他温软的发顶,刚刚纪宁那种飘茫的样子,他一瞬间惶然,觉得甚至要失去这个人了。
很熟悉的感觉,他是不是曾经来迟过,痛彻心扉。
虽然只是短短半天,但墨彰清晰的觉察,这么多年他疲倦的灵魂,在得到解救。就像缺失的拼图找到了藏在角落里,那最后一块残片。
他怕吓到涉世未深的小天师,竭力隐藏。然而一腔热意急切涌上心头,他也做了回冲冠一怒的君王。
他很想告诉纪宁,见到他的第一眼,他觉得这些年,梦中那些破碎、混乱场景中看不清样子,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男孩,清晰地有了容貌。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从初到墨家的那刻,纪宁身上的玉就开始发生异动,这块玉,师父告诉他,是二十四年前他被捡回去的时候就放在他的襁褓里。
玉本有灵,师父这样说。
可自从到了这幅身体里,纪宁记忆中,这块玉几乎没有过如此频繁的灵力逸散……
这样想着,纪宁手探入衣领,勾着脖颈中的红绳,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随之而出。他用手握住,明明触手生温,刚刚贴着他的肌肤散发出的炁竟然冰冷的可怕。
“温润而泽、晶莹剔透,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另一修长手指轻碰了下玉石,墨彰又点了点手下錾刻后的细腻润玉。
“这块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墨彰磁性的声线传来,纪宁歪了歪头,看向他。
“这上面刻的是蝙蝠和荷花,取五福和合之意,应该是……我的家人希望我安宁平和,”纪宁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牵着的红绳,“这是我出生就戴在身上的,墨先生怎么可能见过。”
“也许,我真的见过呢?”墨彰看着眼前人,对他不复刚认识的距离与拘谨,略带俏皮的怀疑、微微嘟起的唇瓣,一举一动都显得可爱。
勾起红绳时,纪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被这人抱在怀里,转身一退步,抬头一看,四周人视线都直勾勾落在他身上,一道道精准而焦灼。
“松……松开吧,”他不好意思的推了推环抱住自己的有力臂膀,大庭广众的。
炙热的目光集中在一起,他一下子臊的脸色爆红。
墨彰自然垂下手,当他双眸只注视着纪宁,纪宁才深刻体会到,看起来淡漠无比的人,热情起来真的会让人招架不住。
纪宁赧然,眼神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