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鬼还未成型,只是隐约长出了手脚四肢,身上皮肤都没有长全,血液和经络在周身盘桓,它五官还没有长好,只是眼睛的位置裂开纹路,鼻子处空荡一片,没有唇瓣,只是一道撕裂的口子。
纪宁分明看见,他身上还牵引着胎盘,周身是……羊水?!
怎么会这样?未足月出生的孩子,自然会投往往生,也不至于形成鬼王级别的恶鬼。
这李家人到底对孩子做了什么!
“该死的玄师!下来陪我吧!”
凄厉的婴孩一声悲鸣,无数的鬼手和撕咬企图攀上他的身体。
“请敕三清、雷霆万钧!”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雷来!”
黑暗的屋内骤然金光乍起,一道雷从九天之下直直降下,雷鸣之声乍起,仿佛九霄龙吟。
金光雷并雷霆万钧之势,怒而降下,直将屋内晦气一并驱散,帷幕间隐隐透出光来。
他掏出桃木剑,右手挽剑,指向婴孩:“你手上未有血案,我不会取你性命,若你听降,我即刻将你送去阎罗,转世投胎。”
“若你不从……那便要老老实实鬼生都呆在降魔袋了,直至秽气净散!”
“哈哈哈哈哈哈……该死的李家!该死的玄师!”它方才被金雷击伤,身上鬼蜮内的黑雾已然暗淡不少。
“转世投胎?!我不去!我要让他们陪我一起死!!!”那鬼听见转世投胎显然怒极,不管不顾,转身成一股黑风去向另一个房间。
纪宁来不及赶上,只好灵力灌注手上桃木剑,向前猛地挥出一刀。
那道灵气剑气骤然击上黑影,那黑影踉跄,却不见停下。纪宁连忙跟上,鼻尖的血腥气和……瘴气猛然更加浓重。
地上零零落落,流的不是血,而是各样的蛊虫?!!
纪宁大骇,这孩子怨气浓重,不足月便成鬼王,修成鬼蜮,显然是李家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导致蛊虫在母体内寄生,吸取血液和养分,将他吸干,害他不能出世。
只是蛊虫在血肉之中……这样恶毒残忍的事,纪宁心中颤动,这个孩子,不是李家人期盼的“小金孙”吗?怎么会这样!
纪宁追到另一间,才懂胎鬼唱的歌谣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椅子七倒八歪,镜子碎裂成碎片,零零碎碎的玻璃片倒映出四周墙壁的血渍和皮屑。
大肚腩李妈倒在血泊里,肚子上是深深的伤口,血肉模糊,头发污糟一片,乱蓬蓬堆在脸上,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是一动不动,估计早晕了过去。
用“血”来玩,估计指的就是李妈被放的血。
那狼骑士……
他猛地看向墙角,墙上一片血渍,像极了某些xiongsha现场,李林脑后血液成股流下,已经干涸,估计是撞上墙晕厥。
只是他的手扭曲着折向身后,虽然晕过去面容仍然狰狞,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姿势,估计是已经断了。
狼骑士的手,也“玩”了。
只是床上还躺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面容不安,眼皮下微微转动,似是不能好眠。
洋娃娃……在梦里。
屋里的黑气随着主人的到来猛地疯长,在主人有意攻击下向躺在地上的两人身体里横冲直撞,那两人露出的四肢顿时更没了血色。
它想吸食血肉!
鬼以此法助长力量是会遭天谴的!纪宁看出来了,它想和这几人同归于尽。
“你别冲动!”纪宁又划出几道灵气意欲护住地上两人,“他们不值得这样!”
“你手上没有沾染人命,这个时候收手还有机会。”纪宁心里有了猜测,一道灵气飞向床上。
那胎鬼见状,猛然收手飞过去挡住那道灵力。
纪宁知道自己猜测中了,果然,这鬼是受人“控制”的,只不过,他是自愿的。
“你既然担心你的妈妈,就更应该知道她为你昼夜悬心,”纪宁与他僵持,努力回寰,“你不能降生,她心力交瘁、身体已经受伤。”
“如果你魂飞魄散,她知道了更要伤心死了。”
纪宁趁那鬼分身,微微一散灵气,飞向床上昏睡的那人。
床上的被褥轻动,呼吸声骤然乱了,李家嫂子霎时睁开眼,不安的看向四周,看到床前辨不出五官的胎鬼,面色才缓下来。
却在看到握着桃木剑的纪宁时面色惊恐。
“你是谁!你是不是又是他们请来的妖道!”她显然是慈母心切,将胎鬼猛地抱在怀里,丝毫不管血污,“我不管你是谁!想要伤害我的孩子,除非我死了!”
方才凄厉哀怨的胎鬼在她怀里,竟然慢慢安分缓和下来。
果然,它是被母亲控制着,才一直没有害人,否则……以鬼王的骇人程度,李家几口恐怕头七都已经完了。
“为什么!我的孩子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李家嫂子本就瘦的几乎是人干,怒极嘶吼下既凄惨又哀怨。
“李家嫂子,你先不要激动,”纪宁看她气色极差,血精两亏,更不敢让她动怒,“我不会来伤害你和孩子的。”
“你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他收起桃木剑和周身法器以示诚意,安抚眼前的母子。
“我可以帮你们。”也许是他的长相就十分俊秀温良,加上周身的气质没有丝毫攻击性,床上紧绷着的人缓缓放松,但仍然警惕。
“你是什么人?”她没有松开手里的孩子。
“我是墨家请来查看风水的玄术师,之前在墨宅遇见李林大哥见他面色有异就为他暗中算了一卦,发现李家内……”他将自己从见到李林,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包括季爷爷遭受的一切都捡紧要的说了。
讲到季爷爷那里时,床上人不屑的嗤笑起来。
“呵哈哈哈哈!这就是他们李家人,”她几乎笑得张狂,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母子,“贪得无厌!无耻恶毒!早该下十八层地狱!”
她笑着笑着落下泪来:“苍天!你有没有眼!这种人你让他们活得好好的!却让我和我的孩子受苦受难!不得好死!”
“他们……”纪宁听的心中也跟着难受,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怕触动眼前人伤心事。
床上人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脸,平淡地叙述饱含血泪的经历。
李嫂子本名叫做宋荷,她和李林是自由恋爱认识的,认识的时候李林不过还是小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一穷二白,在大学门口做保安,而她父母都是教授,子承父业,在学校教书育人。
因为李林管着门口的快递,帮她找到了丢失的教案,宋荷暗暗记住了这个人。
一来二去,两个人更熟,气氛也暧昧了起来。
周围人都觉得两个人不论从家世还是职业上都并不相配,纷纷劝宋荷擦亮眼睛。
但是宋荷一意孤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觉得他憨厚老实、人也努力,赚的钱从不乱花都存起来寄回家,看起来也特别孝顺。
宋荷觉得自己找到了终身的依靠,把他带回家给父母看。他父母对李林倒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在双方父母见面时,才发出反对。
李林是家中独子,父亲早亡,母亲全权掌握一家人的大小一切。
若只是这样倒还没什么,只是一起吃饭时,双方见面没有丝毫礼物,上菜时服务员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嘴里就不干不净,咒骂起来。
临走时更是不为所动,一手拎着大小礼物,另一只手暗暗拉住李林不让结账,而李林竟然也就听他妈妈的话,老实站着了。
宋家父母深觉不妥,这李家人品、教养都太差了,如果宋荷嫁过去,肯定要受不少磋磨,因此不同意这门亲事。
宋荷却觉得是父母嫌弃李家穷,嫌贫爱富,一意孤行下偷了户口本结婚去了,就连正儿八经的喜酒也没摆一个。
宋家父母气得高血压发作,怎么劝也不行,和宋荷就此决裂。
就这样,宋荷一心为家着想,把多年积蓄掏出来给李妈开店,又千方百计托关系给李林找了墨宅的工作……李林却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李妈,从不在宋荷身上花哪怕一分钱。
但是自从结婚以后,矛盾真的愈演愈烈,宋荷只要和李妈有冲突,李林必然会调转枪口对准宋荷,一开始是说、骂,后来甚至是动手……
就在她想要离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因为她的怀孕,李妈态度也大大转变了,李林也对她再次温和起来。
“……直到李家那头来了个亲戚,”宋荷说到那个人,眼里的恨意都要压不住,“是她看了我的肚子说是个女孩。”
“我根本不在意男女,只要这是我的孩子!”
“是他们!是他们联合起来找了妖道给我灌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右手握成拳头,死死掐进了手掌,一滴又一滴血珠滚落在被褥上。
“他们说李家几代单传,这头胎一定要是男孩!”
“……我好痛!我好恨啊!”她使劲捶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却不见丝毫痛意。
“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肚子里多了个妖怪。”她掩面痛哭,怀里的鬼胎用没有清晰五指的手掌轻轻抚摸妈妈的脸庞。
“妈妈,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