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仙索缚了芸初的双手，她双手负在后头，跑得飞快。鬼头刀没拽捆仙索，一只手凭空出现在她身后，毫不费力，轻轻一拽，就将芸初拉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密布星辰，芸初跌倒在地，起来又往外跑，却发现没有了路。她置身偌大空间，那片石壁变成透明的一片，就挡在入口处，不厚不薄，上下左右无限延伸，她永远迈不出去那一步。

芸初偏首去看得意洋洋的妖道。“道成另辟的洞府，怎有我这片宝地宁静，你说是不是？”妖道笑说，“往常，我可不舍得带外人来这儿。”他张手向意外进入其间的“客人”介绍：“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浩浩大观，区别于我所知道的所有结界，沧渊比起它，宛若沧海一粟。”

妖道朝向她，身上深蓝的道袍翩翩跃动，仿佛要融入天幕，“但它和沧渊一样，常人进入其间，难以找到方向，若无专人引路，他们只能在这儿徘徊到死。你说，你师父能寻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他们这么宝贝你，应该会一直找下去吧？那又如何呢？”妖道露出森然的牙齿，脸部一半青麟密布，一半人脸涎水直流，“虽然不能马上吃了你，弄一根手指尝尝味道，总应该没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没有问题，问题可大了！”芸初亦步亦趋，不断避让，“你既知道，我师父不会善罢甘休，你就宁愿躲在此处，与他捉迷藏，一年、两年还成，十年、二十年你还不憋疯了？何苦来哉！为了吃个人，惹上百十年的懊糟事，一点都不划算！”

“小姑娘，算盘打得很精嘛！”妖道抹一把口水，脸部皮肉慢慢贴合，他笑道：“吃人嘛，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我也不求别的，就要你一双眼睛。其他嘛，好商量。”他凝望芸初忽闪的双眼，笑道：“你身体里的那位，不会出来捣乱吧？”

芸初“哦”了一声，“你畏惧她呀？”她眸中慌乱缓缓平息，笑意晕开。她弯着眼睛笑道：“我与她共享身体，少了一双眼睛，视物就不太便利了，恐怕一时不会同意……不过嘛，”芸初顿了一顿，眼珠一提溜，瞥见妖道动作，赶忙阻止，“慢着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一个人，治眼睛特别厉害，你这眼睛，我看着，只是稍微、稍微有些视物困难，换眼睛，就要把你自己的眼睛先剜下来，多疼啊，万一失败了，你什么都看不见了，还平白惹上这么多麻烦，岂不是很惨？”

妖道踟躇，而后笑说：“小姑娘心眼子多，调皮得很。纵然世上有人医术了得，那是不是要把他放进来，予我医治？其他人不就知道这块地方了吗？两人联手，我岂有活路？”

“此言差矣！”芸初立马否决，侃侃而谈，“你的水府里，壁画那么大，凡是有心寻觅，总会看得见，进得来。如你所说，若无人引路，我们只能困死在这里。那到时，我们不是仍须仰仗您嘛？……退一万步说，你若悄悄逃了，逃到外面，找个手段高明的医官，医者仁心嘛，再给点医药费……”芸初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在数钱。

“……好好修炼上几年，觅些天材地宝治治，眼睛……迟早会好的！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悄然端详鬼头刀的神色，大叹一声，又一跺脚。

“……你做什么？”鬼头刀被一吓，以为芸初发力，忙后退一步。却听她感慨道：“我见你，能寻觅到这么一处地方，定是个有机缘的。好好修炼几年，没准能位列仙班，怎么这么想不开，要吃人呢！还要舍近求远，挖我眼睛，不知是道长一时想岔了，还是听信了谁的撺掇？”

“谁稀罕位列仙班？”鬼头刀反驳一句，陷入沉思，四肢展露些微不安。芸初一瞥，立马猜测是背后有人，笑得更甜，佯装不谙世事，为其考虑的模样，说道：“凡界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假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尽把人往岔路上引，也太阴险了！”

“住嘴！”鬼头刀吼道，一指芸初，“再说话，小心我把你的嘴也堵上！”

芸初微微后仰，稍稍示弱，又轻轻来了一句，规劝意味甚浓，“道长，你一时为自己竖好几个强敌，不划算啊！”

“我叫你闭嘴！”鬼头刀烦不胜烦，顿时发起狠来，芸初抿唇再不言语。半晌，鬼头刀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他望向浩渺的暗色，“在黑暗里，明眼人不好活，瞎子才能找到出路。”说罢，老鹰抓小鸡般提起芸初，飞弛向更遥远的彼方。

“我师父眼睛也不大好，没准你们真聊得来！”芸初轻声道。

鬼头刀活了数百年了，数百年的耐心几近在这一天当中，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全数耗光，他斜睨芸初，冷笑道：“乌七八糟！你师父难道就没嫌弃过你话多？”

芸初笑道：“我在我师父面前话从来不多……我俩兴许有缘啊，道长！”

“……闭嘴！”鬼头刀咬牙切齿，顿生无奈。

芸初平时话真得不多，只是越慌乱，话越多。此时此刻，她怀里像揣着只不太驯服的兔子，老用后腿踢她心窝窝。

“话多，也是为了说服他，拖下时间。初初观望，心神似乎有些动摇，还是有点效果的……”她想着，又往后看，四面八方，皆是一样的，星辰无远近，像黑幕上被戳了无数个窟窿，根本无法凭此辨别方向。妖道方才说沧渊，沧渊长什么样？如果师父知道如何进出沧渊，是否能在这片境地，同样游刃有余？不知师父能否看出此间奥秘……沧渊？属于哪一界呢？肯定不只活着妖道，要是能请到里面的某些大能……自己铁定有救了！妖道一心躲藏，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要是偷跑出来，就没人想抓他回去吗？

一路思绪洋洋洒洒，芸初静默下来，鬼头刀有些不习惯，他低头瞥了芸初一眼，冷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