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两人过抚州,进了安县范围。城外,他们遇到了流民,一家四口人,夫妻两带着一儿一女,女儿8岁,儿子6岁。昌涯同他们打听城里的消息便与之攀谈了起来。
男人名唤黄民,妻子同姓,名唤黄代妹,8岁的女儿叫黄小囡,小儿子叫黄子非。他们是安县下涤陵乡人,受天灾影响加上匪盗频出,不得不举家迁往漠闾。他们一家算走的晚的,涤陵别的人家该走的都走过了,便也没有同行人。
从黄民处得知,安县内如今动荡的很,据说差役们在抓人,查的非常严,他们只知道要抓的人不是本地的,所以近来的外来人口犹要严加排查,如今已被抓进去好多个了。
“你们也被查了?”岑肖渌问道。
“可说呢!我们就一逃难的穷苦百姓,那也是再三盘查才给放了出来的。”黄民上下打量了两人,“话说到这了,我也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两位公子这衣着这状态莫不是都太扎眼了。”虽然此处并没外人听见,黄民还是放低了声音,“你们是不知道,那被抓的人就如同你们这样的。”
“爹爹,我知道。”小男孩黄子非说话了,“我看见了一个被拖走的人就和这个哥哥差不多。”说罢,小孩拿手指着岑肖渌。
黄代妹拿手拍了下小孩,呵斥道:“别插嘴,爹爹和人说话呢。”
小男孩不满地撅起嘴,但也不敢再出声了。
“不知二位公子要去往何处?”黄民问道。
“戈青里。”昌涯回道,“我们要经安县北上去戈青里。”
“那岂不是要经漠闾。”黄民黝黑的脸上绽出讨好的笑容,“与我们顺路啊!两位公子要不要考虑与我们同行?”怕他们不答应,怎么说一起上路也是他们讨了好处,至少能坐上车,黄民复又解释道,“我们打算沿城外断横山走去漠闾,虽然绕了些,但能省了不少麻烦,你们想必也不想在安县被拌住吧,我们正好顺路,你们两人单薄了些,人多些也能更安全。”
“这……”昌涯一时拿定不了注意,照黄民的说法,确实跟他们一起走划算些,再加上黄民的盛情邀请,他就是有意拒绝也不好下口。如此这般,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岑肖渌,“你怎么看?”
“都行。”岑肖渌倒无所谓,只是这都行中似乎没包括和黄民一家一起上路,“从安县还是绕断横山走都行,我们两人赶马车不费事。”
“你们可千万得听我一句劝,安县是走不得的,绕断横山最为合适了。”黄民在岑肖渌话音刚落便急急跟着再加把劲,话说完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听这公子的意思竟是即使从断横山走也是不想带上他们的。
寻常人若知晓了话外音后肯定也就不巴着了,但黄民偏生异于常人,他看准了两人中昌涯好说话便从他这里突破:“你看那便从断横山走吧?”
面对黄民殷切的眼神,昌涯看向岑肖渌,确认道:“要不我们和黄叔他们一起走吧。”
“行,你既已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太好了。”黄民拉着昌涯的手,“你放心,那一带我走过,跟着我也不会错路的。”
昌涯憨笑了声:“那好。”
“你是留这还是跟我进去一趟?”之前柳兄那事刚刚让岑肖渌对昌涯有所改观,现在一下又回到了原点,真没看他聪明到哪儿去。
“不是不经安县了吗?还进去干什么?”昌涯不解。
“补给。”岑肖渌面无表情地甩出了两个字。他的目光在黄民一家四口身上扫了遍,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不路上又多了四张嘴,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余粮的。
这下昌涯反应倒是快,立马道:“我跟你去。”黄民家本身就是逃难的,看这两孩子面黄肌瘦的样,昌涯也于心不忍,他们一行多人确实是得多备些干粮。
黄民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话提醒道:“你们可不能这样进去?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两身没穿过的布衣,你们换上进去也好不引人注意。”
黄民心下倒是会计算,知道他们是去备干粮的了,也不拦着进城了。
“说的是,多谢黄叔提醒。”
马车留给黄民一家看管,昌涯和岑肖渌换好衣裳经过几番盘查后进了城。黄民所言非虚,城内确实查的极严,这一打眼便看见三五个差役从面前走过了。虽然岑肖渌并不赞同和黄民一家一同走,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至少有一条是合适的,绕断横山去漠闾。
他们也没多在城内逗留,备好干粮后便出了城与黄民一家会合了。岑肖渌赶车,黄代妹带着黄小囡和黄子非坐进了轿厢,昌涯不好和他们挤在一处,便让黄民也进去了,自己在外面陪着岑肖渌。
依着黄民的指引,傍晚他们宿在了一间破庙里。
“你们多担待着些,这儿无人迹,也没客栈,在这边将就一晚至少能抵挡些风寒。”
黄少妹把庙里的茅草挪到一处,堆了块地让两孩子坐了下来。
“娘,我饿了。”黄小囡拉了下黄代妹的袖子。
“我也饿了,娘。”黄子非也嚷了起来。
“饿了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黄代妹哄着两孩子。
岑肖渌正从马车上抱下一床毯子,找了块略微干净些的地准备铺了晚上给他和昌涯睡觉当垫子。昌涯听黄代妹这么跟孩子说,马上出声道:“黄婶,我们这有干粮,可不能让孩子饿着了。”八壹中文網
黄子非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巴巴地望着黄代妹:“娘,我不想睡觉,我想吃。”
“就你馋。”黄代妹伸手重重拍了下黄子非。小男孩瑟缩了下躲进了姐姐怀里。
“喏。”岑肖渌铺好毯子,打开了布包,从中拿出了一块饼递给了昌涯,“吃吧。”
昌涯接过岑肖渌递来的饼,又多拿了三个走到了黄家那,把饼分给了他们。
“黄婶别打孩子,他们只是饿了,你和黄叔也吃些充饥吧。”
两孩子接过饼快速咬了口,那狼吞虎咽样可见他们饿的有多狠。
“谢谢你了。”黄代妹和黄民也分别接过饼吃了。
等昌涯回来岑肖渌又拿了块饼给他:“别只管别人,你自己也吃吧。”
“谢谢。”昌涯接过咬了口,他见岑肖渌只吃了几口,悄悄拱了他一下,撕下自己未咬的那一半递了过去,“我的给你,多吃些,你赶车消耗大。”
岑肖渌看着那半块饼嫌弃地扭过头站了起来:“你吃吧,我出去看看。”
“哎……”
岑肖渌说走就走,昌涯只好讪讪缩回了手,狠狠咬了口。
黄民一家饼也吃完了,见状黄民便过来和昌涯搭着话:“昌涯,你那兄弟是不是不高兴了。”昌涯和黄民一家已互通了姓名,对他们只说他和岑肖渌是兄弟关系,鉴于岑肖渌的义正言辞及昌涯耍无赖无效,只能含恨当了人家的弟弟。
“没有,没有。”昌涯连连摇头,“黄叔你别误会,我……哥他就是这个个性的,这饼可全是他买的。”
“那就好,那就好。”黄民摸了把头,“我还怕你哥嫌我们一家累赘来着。”
“怎么会呢,黄叔你别多想了。”昌涯赶紧解释。
看看黄叔一家坐的茅草堆,再看看自己身后的毯子,昌涯问道:“黄叔,你要不要叫婶带两孩子过来这边睡,晚上我守夜便成了。”
“你守什么夜。”岑肖渌不知何时进来了,他看着昌涯不容置喙道,“你就安生睡着吧,你守夜就不怕守睡了过去。”
黄民见势不对,插话打着圆场:“不用过来了,他们娘三在那挺好的。”他莫名地有些不敢惹岑肖渌,总觉得他是个厉害人物,不似昌涯那么好拿捏便是了。
昌涯征询着岑肖渌的意见:“就那两孩子?”
僵持了下,最终岑肖渌妥协了,他抱臂靠坐到了一根柱子旁:“你让他们两过来吧,我来守夜。”
昌涯笑了:“师……”话出口,意识到差点暴露了赶紧改口,“哥你真善解人意。”
黄代妹感谢着把两孩子送了过来,昌涯让黄子非睡中间。晚上便是这边昌涯三人垫着毯子,对面黄民夫妇两枕着茅草堆,岑肖渌靠在柱旁。
渐渐地,黄民的鼾声起来了,昌涯往边上看了看,两孩子也睡熟了。姐姐把胳膊给弟弟枕着当枕头。
年久失修的破庙屋门也合不严实,也正好让月光漏了进来,昌涯放轻手脚起来了。他借着月色分辨方向走到了岑肖渌坐的地方,靠着他也坐了下来。
岑肖渌睁开眼睛,看了眼昌涯。
“没睡着?”昌涯问道。
岑肖渌:“我没睡。”
昌涯对他竖了个拇指:“你真厉害,我要是闭着眼睛准是睡过去了。”
岑肖渌:“你睡吧。”
昌涯摇了摇头:“哪能让你一个人守夜,我陪你。”
……
过了一阵子,当昌涯的脑袋歪到岑肖渌肩头后,岑肖渌才恍觉昌涯口中的陪人时效性有多短。他托着昌涯的下巴微微移动了下他的脑袋好让他枕的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