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昌涯和岑肖渌于旬假时与英娘相约,由她带着走访各家女孩。他们用了去何家时同样的理由,有英娘在旁,走访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也得到了和女孩们单独聊天的机会。
女孩们起先都比较拘谨,她们和英娘熟识,昌涯和岑肖渌便先避开,由英娘与她们相谈。多亏了英娘,她们从女孩们口中听到了从未说出口的隐言。
真相是令人心惊的,所有被储定保抱坐过腿上,有过接触的女孩都受到过侵犯,有的一次,有的是几次,还有长期受到侵犯的。无一例外这些女孩们都清清秀秀的,性格乖巧,在私塾内是让殊老先生挑不出错的那类学子。
当英娘和月珍与丝梅互相袒露隐秘心扉时,几个小姑娘都哭了,她们紧紧抱在一起,依偎着安慰彼此,共同的经历使她们互相之间更能感同身受。
私塾内一共十五个学子,女孩有六人,这六个女孩中五个都受过侵害,另外,储定保的储店开了有三年了,从开始便在私塾边,没挪过位置。私塾里的女孩一般都待不长久,来来去去的换得快。英娘算是待的最久的了,为了确保无一遗漏,英娘把那些离开私塾的,但曾经也去过储店,与储定保有过接触的女孩回忆了遍,这些女孩也是他们要走访的对象。
他们一共见了离开私塾的六个女孩,经过一番耐心引导问询后,这六个女孩都袒露了曾在储店被储定保手亵过的事。
他们征询了女孩们的意见,凭自主意愿不署名写下储定保做过的事,这十一个女孩一共愿意写下的只有四人。有一个是已经离开私塾的女孩,剩下的三人分别是英娘和她的两个朋友,月珍和丝梅。英娘率先写下,并跟昌涯说她要署名,昌涯明白小姑娘的心思,但出于保护她的目的,没让她留下自己的名字。
昌涯收好这四份陈述于纸上的真相,他唯有庆幸女孩们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伤害,但就是如此也会给女孩们留下阴影,尤其是心思敏感的女孩更甚。储定保这种人绝不能放他肆无忌惮下去,不能让他肮脏的双手再去玷污别人家的女儿,他必须要受足教训,受尽唾弃。
一天跑下来后,昌涯和岑肖渌把英娘安全送回了何家。两人回到家后从肖涟那儿得知了储家新的往事。
妙手堂里和岑肖涟一起在钟老手底下做事的学徒名唤罗丁一。储定保老母病倒卧床,储定保是找过钟老的,这之后每周都会来妙手堂拿药,他家老母躺床上已经有五年了,罗丁一是一直待在妙手堂的,储家老母有时候有一些小毛病都是他跑储家的。老太太一开始还不像现在这般神志不清,话也说的含糊,最开始她虽卧床不起,但话是能说得清的,也最爱拉着人唠叨,每次罗丁一过去,老太太都会拉着他唠老家的往事,因此罗丁一也听了不少。
储定保被关起来后,老太太的药便是壮志来妙手堂拿了。岑肖涟看罗丁一与壮志熟识,便问起来,这才从罗丁一口中听到了储家的一些事。
老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储定保排行老二,上头大哥入赘了他家,妹妹也嫁了人,家里老头子死得早,老太太后来便跟着小儿子住。
由老太太讲述这小儿子也算争气,取了个漂亮的媳妇,可这媳妇三年也不见个响儿,到第四年才得了壮志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好不容易抱上孙子,自是疼爱得紧,一家子人都宝贝着,也是后来惯得壮志无法无天的性子。
壮志他娘就带了一年孩子便跟别人跑了,老太太骂储定保窝囊,自家女人都看不住,这后来储定保便一直光棍一个,也没再讨过媳妇。壮志也全丢给了老太太带,储定保白天早早出门,晚上天擦黑才回来,家里的事是一概不问的,老太太为此没少埋怨,但储定保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放心上,反正家里有自个老娘兜着。
老太太还能干得动时家里活都是一把揽的,这干不动了倒下了储定保才知道着急。
岑肖渌问弟弟:“按罗丁一的说法,老太太躺了有五年了,那是来到阙县后病倒的,老太太有跟罗丁一说他们一家为什么会从瑶畔老家搬到阙县来吗?他们在这里没认识的人,在老家怎么说还是有亲戚们的。”
岑肖涟:“应该是储定保得罪了什么人,罗丁一说老太太每次谈到这里情绪都很激动,直骂这个儿子不是人。我想正是因为老家的亲戚们他们一家才搬离瑶畔的,因为老太太转而又骂了某个亲戚,讲他心狠,逼得他们一家无路可走。但老太太骂归骂,对此事是绝口不提的,像一桩上不得台面的丑闻,捂得严严实实。”
“是吗?”看来这个亲戚是个关键,岑肖渌暗自思量。
“对了。”岑肖涟续道,“储定保的储店不是问人借钱开起来的嘛,那个借钱给他的人罗丁一也认识,说是叫黑皮,因小时候长的黑,便得了这么个绰号。黑皮去过瑶畔,因此也认识储定保这么号人,他不一定知道老太太缄口不提的事是什么,但他肯定知道储定保老家的地址。大哥,我们可以问问他,要到地址后亲走一趟瑶畔,储定保是搬走了,但他总有亲戚还留在那。”
岑肖涟说的消息属实很重要,到这个时候了,瑶畔必定是要走一遭的了。此行便由他和昌涯前往,昌淮和涟儿留守家中。
“昌涯,明天我们就去见黑皮。”
“嗯。”
岑肖涟把罗丁一告诉他的黑皮的住处跟大哥和师兄说了。
“涟儿,老太太有没有跟罗丁一提起过储定保左手的断指是怎么回事?”岑肖渌问道。
“这个……”岑肖涟想了想,“哦,好像说是储定保以前做工的那家机子绞的。那家老板应该赔给了储定保不少钱,因为老太太说过他小儿子得了一大笔钱后就拿去赌了,结果挥霍一空,一个字儿也没留下。”
岑肖渌追问:“两根手指都是被绞断的?”
“这就不知了。”岑肖涟摇摇头,“老太太倒没细说这个。”
“我知道了。”
*
晚上睡觉时,昌涯抱着一床被来到岑肖渌房中。
“怎么了?”岑肖渌已经躺下了,此刻也坐了起来。
“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昌涯站在床前。
只是说话的话需要拿被子吗?岑肖渌往外挪了挪,给昌涯空出了里侧的空间。
“上来吧。”
昌涯嘴角上扬了起来,麻利地爬上了床。他跟岑肖渌说的睡不着是实话,以前他几乎不会失眠的,如今反而夜里常常很难入睡,大概思虑过重,脑子太活跃了。但他的后半句话就是借口了,睡不着可以放空自己,强迫自己不要东想西想,他就只是今晚想跟岑肖渌挨得近一点,只有在他身边,昌涯才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
他把这归功于岑肖渌于他而言独特的体质,所以他才能放松下来,什么都不去想。
等昌涯躺下盖好了被子,岑肖渌偏头问他:“想说什么?”
“唔……”昌涯的思绪飘得很远,“在想……储定保离开瑶畔所为何事?老太太明显念旧,轻易是不愿离开家乡的。”
“等问过黑皮,我们去往瑶畔便能一探究竟了。”
“会顺利吗?”昌涯回望向岑肖渌,想从他那找到心里的依托。
“会的。”岑肖渌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昌涯发现岑肖渌有种很神奇的能力,总能让他定心。
“我们一共要给英娘和那些女孩们一个交代,储定保最好一直被关着,再不能出来祸害别人。”
“放心,一切都会结束,英娘她们能开启新的生活,储定保也会为他犯下的错赎罪。”这一点岑肖渌是坚定不移的。
“睡吧,明天就要赶路了。”
“嗯。”昌涯闭上了眼睛,岑肖渌也阖上了双目,却听昌涯突然说道,“岑肖渌,你哼个曲儿给我听吧,你哼个曲儿我很快就能睡着了,我看别人家的娘亲就是这么哄小宝宝睡觉的,宝宝睡得可香甜了!”
“你是宝宝吗?”
“不是……哎!我也没当你是娘亲,你可别当我蠢占我便宜,我就是想听曲儿了,你哼不哼?”
岑肖渌嘴角上扬:“我不会哼曲。”
“很简单的,你就像这样……”最后,曲儿是昌涯哼的,被教学的人早已伴着曲儿睡得香甜。当昌涯得知这一事实时,都快被自己蠢哭了!怎么感觉到头来还是被岑肖渌白白占了便宜的说。
昌涯也不舍的推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岑肖渌,只能兀自吃下了一个闷亏,他心里想着来日再跟岑肖渌讨回公道,今日就让了他这一回。他背过了身去,含恨闭上了眼睛。
神奇的是困意袭来,昌涯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本来已经睡着的岑肖渌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听着昌涯就在耳畔的清晰的呼吸声,弯起了唇角。
他拿手勾着昌涯的一缕黑发,薄唇轻启,在静谧的夜中轻声地哼着昌涯教他的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