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呵然一笑,将手里的手串捋了下来。对应传义道:“应掌柜的,您把这个拿出去,问问他们,这个值不值五百两银子。”
应传义脸色一变:“怎么好让东家出这个钱呢?”
红弦笑道:“我没说出这个钱啊,他们这种设赌局的,最是有眼力的,让他们给我掌掌眼,这个值不值。”
应传义满面愁容地,也不接珠串,只道:“他们要是拿走了呢?”
红弦冷笑一声:“那就给他们,只要把他们手里的债条要回来就是了。”
应传义低着头:“可是……”红弦哂笑一声:“可是什么?难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主意么?行了,拿出去吧。应福,你给我记住了,这可是最后一回,但凡让我看到下一回,嘿嘿,你的手不用等他们来砍了。”
说着,拿起方才王氏拿来的茶杯在手里,像是在捏一个放干了的馒头似的,捏得粉碎。“不,不敢……”应福懦懦地道。应传义咬了咬牙,拿起了红弦的珠串:“多谢东家了,实在愧不敢当。”
应传义出去后,王氏有心骂自己儿子两句,又觉得儿子已经受了委屈。有心安慰,当着红弦的面,却又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地流泪。红弦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人们的呼吸声。一时应传义回来,将债条奉到红弦面前,红弦看到债条之上,落款处,还有钱数上,打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拇指印。红弦皱着眉头:“应福,同我说一句实话,我不恼你,这个是做的假的么?还是说你之前在外面欠的银子太多了,忘了有这么一张?”
应福连连摇头:“不,东家,您信我,这真的不是我的。”
红弦冷笑一声:“掌柜的,再受趟累,前面拿一趟印泥来。”
应传义连忙往前面去拿印泥。红弦手里拿着那张债条,看了又看。王氏又气又愧不敢说话。很快,应传义回来,也不等红弦说话,便拉着应福的手,在一张白纸上,重按了手印。红弦接过来,将两个手指印放在一处比较。看那纹路,果然是应福的。王氏与应传义凑到近处,也看着那三个手指印。应传义转过头来,望着应福:“还说不是你的么?”
应福摇头道:“不,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个了。”
说着,伸手按着自己的额头。王氏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还不说么?”
应福亦是哭道:“我真不知道。”
三人哭闹之中,红弦一直盯着那三个手印,猛然发觉,那债条上的两个,实在太像了,那纹路几乎是一模一样,毫无丁点变化。而应福方才在白纸上的印的手印,则左侧边缘少印了一些,而右上侧又多印上了一点。“都别闹了,让他再多印几个。”
红弦冷着脸道。三人虽不知道红弦要做什么,却还是让应福在白纸上按了几个手印。印好之后,红弦将债条交与王氏:“你们夫妻仔细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二人一人拿着债条,一人拿着印满了应福手印的纸,放在一起端详。“这个,倒真有些像是印的。”
王氏皱着眉头,道。红弦笑道:“您也这样看,那就是了,准是你们少爷之前给他们按过手印,让他们刻成了印,如今来讹你们了。”
“这么着,他们岂不是随时能变出这个来?”
应传义焦急地道。红弦听了,笑盈盈地道:“不怕,到今儿,他们也就算是干到头了。得了,乱了这半天,我也累了,先回去了。要是有人把那珠串送来,你们也别收,就让他们原个儿拿回去。”
王氏问道:“这是为什么?”
红弦轻笑一声:“我好去报官啊。”
应传义劝道:“东家,他们这等混混,背后都是有后台的,您还是……我们夫妻早晚都赔给您,您别冒险。”
红弦冷笑一声:“亏你这点胆子。我要的是银子么?我是怕哪天,谁在给我做个假手印,那可就……”王氏怯生生地道:“万一,他们说出是从我们这里来的呢?”
红弦冷笑一声:“抄出了那假手印来,他们再说什么,都叫攀咬。”
应传义道:“东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红弦笑道:“万一什么,万一衙门里那些糊涂官,非要查这珠串哪来的,你们就跟他们到衙门里打官司。问什么咱们都不知道。一群泼皮说的话,还能比得过你这正经的买卖人么?”
说罢,红弦也不等三人再说什么,手里拿着债条,放在烛火上一燎,便算完事儿。“应福,跟我出去一趟。给我指指你们平时,在哪里赌的。”
应福拿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应传义道:“听东家的。”
应福走到红弦身边,伸手虚扶着红弦。红弦只道:“不必,你远远地走,走到跟前,你扶一扶帽子,我就知道是那里了。你出门先往左走,多绕几个圈子也行,我再喝口茶,就出去。”
应福道一声:“是”便出去了。王氏找了新茶杯,给红弦重新奉了茶。红弦喝了茶道:“我多句嘴,孩子虽该教训,可这一回,也受了惊吓,该轻该重,你们夫妻商量好了再说,别没商量好就说话,到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夫妻二人连连称:“是。”
红弦略整了整仪容,便出去了。出门左转,只看应福在街角的摊子,拿着个荷包看着。红弦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子,倒还有点心眼。走到近前,红弦怕有人看出,只到对面摊子看脂粉。应福回头看到红弦,放下荷包,咳嗽一声。红弦听了,余光瞥了一眼,继续看胭脂。待应福走出十几步后,红弦方掏银子买下一匣子胭脂。跟着应福,一路上不远不近。待看到应福扶帽子的地方,红弦发觉,离出城也不远了,便索性出城转了一圈儿,方回客栈换了衣裳。换过衣裳,她便不是医馆东家江渡舟,而是京府丞的女儿郡主的伴读秦红弦。换好衣裳,红弦也不停留,直接奔了大理寺。到了大理寺,将告状的鼓一敲。左右的值守的小吏连声道:“我的小姑奶奶,那个鼓是好敲的么?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拿我们寻开心来了。”
红弦一头雾水地道:“说什么呢,这鼔不是告状的么?”
略年长些的差人,陪笑道:“我不知道,您是哪宅的小姐,受了委屈,您敲这鼓,里面的大人一升堂,我们就不免要受些斥责。”
年轻一些的差人附和道:“受了斥责还是好的,弄不好我们还要挨打。”
红弦皱着眉头:“大理寺的官员,怎么懈怠至此,有人告状,就这么不耐烦,还要拿你们煞性子?”
“那倒不是……”年轻差人还要再说,年长的拦道:“姑娘,趁里面还没升堂,我先问您一句,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要来告状。”
红弦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丢东西了。你们也不用怕,一会儿,我在你们大人面前,保下你们就是了。”
年长差人陪笑道:“您这该往京师府啊,怎么告到大理寺了呢。”
正说着,里面出来一人:“什么人敲鼓啊。”
红弦冷笑一声:“这大理寺是换了人了是么?我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这年都是在大理寺过的,怎么今儿一个认得我的都没有呢。”
出来的那人陪着笑:“哎呦,我说哪位呢,秦二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您说您有什么事儿,怎么还亲自过来呢,打发个家人,给送个信儿,我们还有不照办的么?”
说话的正是那笑面虎徐梦达。红弦哂笑一声:“您是官,我是民,您这么说,我们可是担待不起呢。不过,您既然这么客气,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丢东西了,徐大人您受累帮我们查一查吧。”
徐梦达含笑道:“哎呦,什么样大胆的贼,偷到您头上了。您受累,告诉我丢了什么了。您放心只要那东西还在,不出三天,我肯定给您找来。”
红弦不冷不热地道:“东西不值钱,一挂水晶手串,不过我这手串,与别的不同,比寻常的要多一枚珠子。”
徐梦达一副好学的模样:“这是有什么讲头么?”
红弦依旧不冷不热一脸忧愁地道:“这个,您就别问了。说来我也是倒霉,今儿本想出城看看我娘,没想到刚出城就发现我那珠串没了。我原路回来,却也没有找到。没奈何,只好来找您了。”
徐梦达许道:“您放心,铁定给您找回来。”
红弦笑道:“那就有劳大人您了。这堂我也就不上了,您多受累,我等着您的。等您找回来了,自然有人谢您。”
说罢,红弦也不等徐梦达再说别的,直接转身离开。谁料想,刚拐弯就有接连两匹马呼啸而过。红弦往后退了一步,不由得想道:“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这么着,太子妃那边是把事儿给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