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秦士清离开正屋，红弦端起面前的杯盏，一口气将残茶灌了下去。“天虽热了，却也别喝那冷茶，近来身子骨又虚，偏还不肯保重自己。”

粉蝶在旁，轻声地劝道。红弦放下杯盏：“不至于，照你说的，我成纸糊的了。”

粉蝶轻啐一口：“你要是纸糊的，我就是气吹的，听不出来别人在关心你么？”

红弦含笑道：“我知道姐姐的心，下回不会了。”

粉蝶笑道：“要说如今哥哥成了亲，倒了了妹妹你一桩心事儿了，等上了秋，哥可再一进科场，你就更什么也不用愁了。”

红弦抿了抿鬓发：“怎么能不愁呢，后面，不是还有姐姐的事儿么？等什么时候，把姐姐送出去，我就也该走了。”

粉蝶叹了口气：“我大不了，真就去找钱玉果去。”

红弦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才好些，你又说这话，其实，咱们家，但凡父亲上心一些，你比我好办。可惜啊，咱们家不等出事儿了，咱们的父亲，是再不肯对咱们上一点心的。如今，又有紫袖这么一桩，早晚把咱们都耽搁了，也就算完了。”

粉蝶嬉笑道：“妹妹是真着急了。你说你，又有什么可急的呢？横竖有平阳王府的小王爷等着你呢。”

红弦红了脸，道：“说正经的呢，你又扯这些。”

粉蝶笑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经的么？”

红弦白了一眼：“你现在也跟馨萝似的，三句话就得说到男婚女嫁上去，真跟你们没办法。”

说着，红弦站起身来，便要走。粉蝶问道：“你往哪儿去？”

红弦随口回道：“回宜兰堂”“我跟妹妹一起回去？”

说着，粉蝶便站起身来，跟在红弦的身后。却说秦士清，回到后面，看到自己的娇妻正抱着才不到五个月大的小女儿，便也不多想，凑到谭氏身旁：“咱们小四儿生得真好。”

谭氏白了一眼秦士清：“生得好与歹，又怎么样呢？到最后，还不是跟着我，受尽了委屈。”

“她是咱们女儿，能受什么委屈，还是说，你也同紫袖一样，打算把周氏当初留下的嫁妆，也分上一份？”

秦士清一边逗弄着幼女，一边道。谭氏抱着小女儿，转过了身：“这话说的，我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我只盼着，这丫头能聪明一点，别像她姐姐似的，什么也不懂，整天地就知道让你生气。”

秦士清笑道：“也别说她了，当初也怪我，没对她再上心一些，弄得她凡事总是胡乱猜想。小四儿边，咱们还有十几年的光景，可以慢慢地教导，我也有十几年的光景，还能再给她赚一份嫁妆出来。”

谭氏苦笑一声：“就指着您的那点俸禄？”

秦士清有些赧颜：“那怎么办呢？多少不如咱们的人家，那日子不是照过么？”

谭氏冷笑一声：“您别忘了，现在不光只有一个小四儿，翠儿肚子里，那还一个呢，凭您有几分能耐，能让他们两个似他们哥哥姐姐一般风光。”

秦士清苦笑一声：“究竟能有多少东西，就能让你们眼馋到这个样？还是说，在你眼里，我之后就一准赚不来那些了？”

谭氏轻哼一声：“清郎，有道是人贵有自知之明，都到现在了，您的心里还没点儿数么？您没那么大的本事儿，江南周家的产业，是个什么样子，我在外面这些年，听也听到了，您还不当一回事儿么？”

秦士清有些气哼哼地道：“那你说怎么办？现在逼着红弦把她娘给她留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们分了么？”

谭氏将小女儿放在旁，亦有些气愤地道：“我是那个意思么？难怪紫袖她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打您这儿起，看我们娘儿俩凡事儿就没安好心，一回又一回的，怎么能怪紫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秦士清喘着粗气：“这倒是都怪到我的头上了，是，养不教，父之过，她成这个样子，自然都怪我，可是我这些年，两头跑着，你每天守着她，又做了什么？自打跟你进了这个门以后，她都做了什么？她又怎么对待自己的两个姐姐，你有劝过没有？”

谭氏抹了一把泪：“老爷可是好狠的心，在你眼里，我是再也比不上周家姐姐的，我就弄不明白，当初周家姐姐还在，你怎么还能看上我，在外面就把我……清郎，这些年来，我没对你说过一个不字，可是现在，你们真的快把我逼疯了。清郎，你凭心说，这些年来，除了没把紫袖教好，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犯得着整天就拿我当贼是的看么？”

秦士清喘着粗气：“我若拿你当贼，我能让你当这个秦家的当家主母么？贞如，别闹了，每回舅老爷过来这么一趟，你就得跟我闹上这么两回，我是真不明白，你心里不痛快的是什么？他周家再有钱，再心疼墨池、红弦他们两个，又不能把周家的家私都给他们俩，你又值当的么？”

谭氏抹着泪：“说到底，在你眼里，我凡事就是为了钱，我要是为了钱，我至于那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么？”

秦士清喘着粗气，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谭氏又道：“你倒是想一想，我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扪心自问，没有半点苛待了墨池和红弦他们两个，您叫周家大爷一声舅老爷，我应名儿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按理说，我就也该叫他一声大哥，可是这些年来，他同您一样，看我行动就有恶意，每回来的时候，您跟他在外面说什么话我也不问，他私下里给那俩孩子多少东西，我也不问。我如今，就问您一句，你们怎么就认定，我容不下他给他外甥、外甥女点东西呢？你们就认定了我是那恶毒的继母，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秦士清有些无奈地道：“你既这么说，舅老爷再过来时，我给你们引荐引荐，也就是了。”

谭氏别过头去，只道一声：“不稀罕，在你眼里，这个家里根本没我。我于您眼里，我同翠儿那丫头，没什么两样。”

秦士清揽过妻子：“你别这样说，她怎么能同你比呢？”

谭氏哭道：“怎么不能比，等再过几个月，她把孩子一生下来，万一再是个男孩儿，这家里哪还有我的位置啊？”

秦士清苦笑一声：“胡说，她再怎么着，也是妾室，你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的那个，要是女孩儿，小四儿是正，小五儿是偏，她肚子里的那个要是男孩儿……”谭氏回过头来，望着秦士清：“说啊，要是男孩儿怎么样？”

秦士清一咬牙：“要是男孩儿，就抱过来，记你名下。”

谭氏咬着牙：“倒便宜他了。怎么，我就再生不出来了是怎么着？”

秦士清苦笑道：“贞如，你往常不是这个样儿的。”

谭氏哂笑一声：“往常，往常怎么样，我不争，不闹，可是谁又把我当人看呢？往后，就都这个样儿了，我也学那泼妇一般，咱们就闹起来看吧，看闹到最后，是谁吃亏。”

秦士清劝道：“贞如，闹到最后，心里不痛快的，除了我，还能是谁。贞如，家和万事兴，别犯小孩子脾气了。”

谭氏苦笑一声：“我是不想犯脾气，可是清郎，你也替我想想，我的孩儿刚没，她就说是有了身孕，您现在又说，等那孩子生下来，让我养活，您这让我的心里，怎么过得去呢？清郎，你要真心疼我，咱们再要一个，好不好？”

秦士清此时方想起来，谭氏也是才失了幼子，脾气才变得不好起来，便软言劝道：“好了，贞如，咱们都不算年纪太大，不着急，你这回怀了双生子，伤了根本，多养养，把身子养好了，再要多少也不愁了。好了贞如，别管别人的事儿了，现在几位叔公在跨院里住着，咱们和和气气的，多好。”

谭氏叹了口气：“也怪我，今儿不该把紫袖弄了出来，不然的话，祠堂里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儿。还好，当时几位叔公不在，不然的话，真就成笑话儿了。紫袖这丫头，唉，清郎，我往后再不同你说要放她出来了，好不好？”

秦士清搂着妻子：“等缓过这一阵再说吧，也许，还能教得出来呢？”

却说红弦与粉蝶回到宜兰堂，直对云岫吩咐道：“你往少爷那院儿瞧着点，等他们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儿。”

粉蝶笑问道：“妹妹找哥哥有什么事儿么？”

红弦叹道：“让他们受些委屈，先分开一阵吧，等我哥哥考下功名，能和这边分开，也就好了。”

粉蝶笑道：“妹妹可是糊涂了，咱们家就哥哥这么一个，再不能分家的。”

红弦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怎么当初，那孩子就没了呢？”

粉蝶望着红弦：“哪一个？”

红弦有些不大高兴地道：“和咱们小四儿双生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