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上，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一阶一阶的石阶，通向黑漆漆的远方。“几位请。”

千机阁的江湖人，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红弦有些胆怯地捏了捏罗红衣的衣裳，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暗示。明箴朝红弦看了一眼：“你们姐妹要是怕了，就留在外面吧。”

留在外面，没有水，想要回去也是不行的。况且，红弦的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明箴。只得强打着精神，道一声：“和您在一起，我们什么也不怕。”

明箴轻笑一声，对那千机阁的人道一声：“前面带路。”

那人道一声：“好”直接从台阶走了下去。红弦跟着明箴、罗红衣三人并肩走在中间，前面是张二先生，和秦王手下的薛三先生，后面是刘四还有秦王身边的侍卫苗秀。众人才走下台阶，就听身后一声响，下来的地道，已经关闭了。千机阁的人，从衣袖里取出一盏小小的明灯，照着晦暗不明的路。众人跟在后面，往前走了三五十步，往右一转，只觉豁然开朗。虽然依旧是在地道里，但顶上镶嵌着瓦蓝色的琉璃，折射出明快的光芒。随着人影晃动，光线也在变化着，仿佛幻梦一般。红弦轻道一声：“还要有多远。”

千机阁的人，听到了回过头来：“姑娘这是嫌远了？也是，你们这些小姐们，没怎么走过路的。”

红弦冷笑一声：“如此瑰丽，便是黄泉路，也不嫌远了。”

明箴看了一眼红弦，道：“别乱说话。”

红弦微微一笑，缩在了罗红衣的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地道出来。出口，依旧是小小一间阁楼。从阁楼里出来，四面皆是大山，这里是一处盆地。水草丰茂的盆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在大漠中间，倒更像是江南水乡，只是其中还有许多植物，是红弦所不认得的。红弦心中暗道一声：“明簪是没到这个地方，倘她到了，一定不再想什么寒氐的羊羔了。”

千机阁的人，转过头来，对明箴道：“王爷，您以为这一方地方，比九夷、南凉等处加在一起又怎么样？”

明箴微微一笑：“终是不同，世传你千机阁所在之处，生产铁矿，如今，咱们看到的这些花草，却并不铁矿附近该有的样子，营造这样一处所在，你们费了不少功夫吧。”

那人轻笑一声：“那还不容易，只要有足够的钱财，这些东西，总能做得到的。”

明箴笑道：“我总是有办法，断你们一半财路的。”

那人轻笑一声：“你是大梁的王爷，天底下的地方，你们占了一大半儿，还是最好的那一大半儿，你说要断我们的财路，我自然是信的。我们的阁主也会信的。不过，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明箴正色：“我既是大梁的王爷，总不愿看到大梁的人，会死于暗杀。你们的阁主呢，还不引我们去见他。”

“我们阁主，就在那边殿上。王爷您请。”

那人说着话，引着众人往西边的一处金殿去。两边的假山上的溪流调低错落，让走过的人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水。水，在炎热的天气下，也被晒得温热。红弦不由得想，她所熟悉的那些花草，若种在这里，会不会直接熟了。不多时，红弦与众人走到殿上。一个胖大身子的人，坐在上面，手里摆弄着一个匣子。想来，便是那千机阁主。他的门人，走到近前：“阁主，秦王殿下到了。”

千机阁主看了一眼自己的门人：“蠢货。”

那人一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满脸茫然地望着阁主。千机阁主看了一眼底下众人：“既然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呢？我说是吧，王爷？”

“本王在此，你要说什么？”

明箴正色地望着殿上。千机阁主人冷笑一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承认么？您的气度并不差，可是，您却不是秦王，您想称一声本王，却还要再等些年。已经到了千机阁，何不让真正的秦王进来与我相见么？还是说，有什么事儿，世子您可以替他说么？哦，以您如今阵前脱逃，这世子二字，怕是也不能随便相称了吧。”

明箴朗声笑道：“阁主是个聪明人，既然这样，我们离开，换他进来，也就是了。”

千机阁主笑道：“却也不必，您既然来了，又保必要走呢？来人，给几位看座。”

一声“看座”，殿外并没有人进来侍奉。空旷的大殿两侧，默然地升起两排坐位。众人也不相让，依着次序坐了下来。红弦的手里，汗水不停地往外渗着。明箴回首对红弦道：“别怕。”

红弦嘴角微扬：“自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亦不知己，每战必败。如今，还没怎么着，人家就把咱们的行藏看破，我倒是不怕，怕也没有什么用。这一番，原就是送死来的。”

说到最后，不由得冷笑一声。明箴笑道：“人家阁主还没发话，你倒是要死要活的。我要想让你死，京城的好风水，还不够么，又出来做什么？”

说罢，明箴转过头来，望着千机阁主：“既然被您叫破了身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之前，与您这位属下所说的话，却还算数儿。”

千机阁主道：“算数不算数的，又有什么用，你们中原人讲的君为臣纲，既然秦王就要到了，我却也不必再同你说什么。”

红弦笑道：“怎么样，师兄，咱们算来算去，在人家眼里，咱们还不配同人家说话呢。”

说到此处，红弦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敢问阁主，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簇拥来的不是秦王。”

千机阁主看了一眼红弦：“秦姑娘，我劝你一句，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该回去，趁早回去吧。”

红弦伸手指了下明箴：“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他既然留在这里，我自然也是在这里的。这里，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千机阁主笑道：“他所为的事儿，与你所为的，就不是一件事儿。秦姑娘，我再劝你一句，我，秦王，还有你们这位世子，如今要谈的事，不是你这个小女子该听的。你，还有你的这位姐妹，出去吧。”

红弦哂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们所为的不是一件事儿。我们为的，就是一件事儿。阁主，我也好，平阳世子也好，还有我们保来的秦王也罢，都为的是一件事儿，我们的母亲，伤在了你千机阁的的手上。我们来到这里，倒也没打算真把你们怎么样，毕竟你们只是杀手罢了，我们要的是，背后真正害了她们的人的名单。你交出这些，我们转头就走。”

千机阁主冷笑一声：“秦姑娘，往常人们把你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嘿嘿，说你蠢，你大概也不愿意认。不过，我还是给你提个醒，话别说满了。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我给了，你也能走，可是，你走之后，他们不会走。秦姑娘，别太相信自己了。”

明箴此时，轻唤一声：“红弦。”

红弦看了一眼明箴，眼神之中，满是询问。千机阁主笑道：“秦姑娘，还没看透么？咱们这位世子，野心大着呢。”

红弦只看了一眼明箴，又转回头来，望着千机阁主，道：“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要伤皇后、王妃，还有我的母亲。”

千机阁主冷笑道：“我说了，这不是一件事儿。你母亲的死，与千机阁就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她的死因，是我们千机阁。你爹是几品来着，四品，一个四品官的太太，能得罪什么人，又哪里请得起我们千机阁的人。你也别不信，千机莲子是我三年前研究出来的，你母亲什么时候死的？”

红弦怔怔地道：“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千机阁主哂笑道：“你以为，我同你们似的，藏头露尾，没有一点儿的真。我这千机阁，虽做机关暗器。可我一向并不做伪。”

红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你所说的是真的吧。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能离开。王妃颈后的千机莲子，总不是假的，趁秦王没到，把这件事儿交割清楚吧。等他来了以后，你们爱说什么，我也不问了。”

千机阁主正色道：“这个，我劝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一但知道了，我怕你们回不去家。”

红弦回首看了一眼明箴，又看了一眼千机阁主：“刚说自己不会藏头露尾，偏偏一句有用的不肯说。”

千机阁主的面上带出愠色：“秦姑娘，要走，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的话，他们还有离开的机会，你却是不能了。”

红弦盯着千机阁主：“你吓唬我？”

“我就是要吓走你。你是不是以为，这半天，我与你们好言好语，我就一点脾气没有。别忘了，江湖上千机阁是个什么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