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箴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些什么。他这一回,承认自己有些莽撞了,可是,他实在不有更好的办法。当日,接到了皇帝的秘旨,他没有时间与任何人商议,他只能借用自己在江湖上的力量。他知道,千机阁是红弦一直所要查的,所以,他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到京城把红弦带了出来。这一路走来,他到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不知道怎么就一步步地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秦王,拿着两封旨意回京,那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已经不是他今日所能逆料的。这一路,他折了好友张二先生,也险些与红弦离心。还有一个不知所为的罗红衣,他实在也是有些筋疲力尽的。他轻轻地朝刘四招了招手。刘四会意,凑到了明箴身侧。明箴轻声道:“明天,你自己回凤鸣山,我带着他们两个,还要去办一件事儿。”
刘四问道:“爷,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带着我的么?”
明箴笑道:“你回去,好生照顾张家嫂子,才是正理。我还有一件私仇未报。”
刘四问道:“能和您这样的身份结仇的,哪是指着两位姑娘就能报的。况且,这两位姑娘,只怕,嗯,也不是那么容易听命于您。”
明箴眼眸微阖:“你少说两句,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在凤鸣山上等我。”
刘四点了点头:“也罢,我知道,我是劝不过您的。”
明箴叹了口气:“既知道劝不过,那便少说两句,等着我,总是有回去的那一天的。”
刘四苦笑一声:“谁知道和那一天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明箴问道:“今年是什么年来着?”
刘四随口回道:“丙申年。”
明箴笑道:“那就不会过了今年。”
刘四便再也不与明箴说些什么。转眼天明,一行人醒转过来。明箴说了昨晚与刘四商议的。红弦不冷不热地道:“随便你。”
明箴轻轻地摇摇头,也不知要如何相劝,便与刘四告了别,带着罗红衣还有红弦,往湘西云烟门去了。到了云烟门,明箴倒似对地型十分熟悉一般。明箴与二女解释道:“我父亲当初,便在这里将云烟门剿灭待尽,后来,他曾画琮一张图让我记下。”
红弦心道:“若只是一张图,怕也没有记得这么清楚的。之前,多半还是来过这里的。”
不过到底这些话只在心中想想,并没有说出来。明箴就仿佛把云烟门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们的存放火药的地方。又从包袱里,拿出在千机阁取来的一点火种,请红弦将那火种露出一点缝来,放到了他所指的地方上面。随后,不等解释什么,便与罗红衣一起,拉着红弦便往山下跑。到了山下,三人一回头,只看山上冒起了一阵浓烟,时不时地还冒出一些像过节时烟花一样的火焰。山下的溪流,停着一根原木。明箴拉着红弦,带着罗红衣,跳上了原木,顺着溪流,一直飘远。“这就完事儿了?”
红弦有些不解地望着明箴。明箴点了点头:“这就完事儿了。怎么样呢?”
红弦苦笑一声:“咱们之前一直认为那么难缠的云烟门,你这就把他们的火药库给点了?”
明箴笑道:“不是我给点了,是你给点了。我算好了位置,可是最后动手的是你。倒不是让你冒险,只是你的手,比别人不一样,只有你才能把位置放得那么的精准。如今,再也没有云烟门了。”
红弦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咱们之前,又何至于,唉,当时他们在王宫里留下的那些细作,又都该怎么办呢?”
明箴笑道:“云烟门一没,他们那些人,不过是无本之木,随水飘荡罢了。京城里有我母妃,她知道该怎么办的。弦儿,咱们回凤鸣山吧。”
红弦点了点头:“好,回凤鸣山。师兄,你知道么?我这几天,就跟做梦似的,我真没想到,偌大的云烟门,没得会这么快。”
明箴有些得意地道:“这个,说起来,也要谢谢千机阁。如果不是他们的火种,咱们也做不到这样。之前,一直在想,千机阁、云烟门、百草堂,这三个江湖中的异类,若是碰到一处,会怎么样,却没想到,等千机阁没了之后,还靠着他们的火种,灭了云烟门,如今,也就还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百草堂了。”
红弦望着明箴,轻声问道:“怎,师兄,你还打算去把百草堂也给破了么?”
明箴笑道:“百草堂得罪的是师妹你,破与不破,也就是全在师妹你的一句话了。”
红弦轻叹一声:“许香已死,一切就到此结束吧。只是不知道小孩儿木生怎么样了。当初在京城的回春医馆对面,他让人给带走了。”
明箴微微皱眉,道:”那我陪你去找他去?“红弦叹了口气:”都这么久了,还能往哪里去找呢?这孩子,从一开始认识他时,就是这样的命苦,只因为他的鼻子比别人更灵些,就受了这些苦。唉,我还能怎么办呢?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他。也不知道师父那里怎么样了。”
明箴叹了口气:“别想了,师父,多半是饶世界地找咱们两个了,咱们得赶紧回到凤鸣山去。”
红弦望着明箴,问道:“师父不知道凤鸣山么?”
明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的,我总是要有些自己的地方,不然的话,我这些年在外面,不是白忙乎了么?”
听到这里,红弦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三人一路上,晓行夜宿,红弦渐渐从张二先生离世的悲痛心情之中走了出来。可是眼瞧着离凤鸣山越来越近,红弦的情绪又低迷了起来。明箴与罗红衣知道红弦心中所为何事儿,知道劝也无用,便索性都不提张二先生,每日里只是山花野树地引着红弦去看景,红弦也知道二人心中所想,便也不与他们说什么。这一日,终于到了凤鸣山,梧桐洞。红弦跟着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去。张二嫂一看到三人,连忙上前:“都回来了,红弦姑娘,怎么瘦了这么多,爷,您这一路上怎么欺负红弦姑娘了,对了,我们当家的呢?”
明箴面露出难色地张了张口。红弦叹了口气:“嫂子,都怪我,之前一心想要去破什么千机阁,到如今,正经事儿没有办成,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此处,与张二嫂子面前跪倒在地。明箴见状,全然不顾身份,也陪红弦跪了下来。张二嫂被这阵势吓得一惊,连泪也流不出来。红弦眼中流着泪:”一切过错,皆因秦红弦一人所起,嫂子您要怪也只怪红弦一人。张二先生如今没人,您对红弦要杀要剐,只听您一句话。”
张二嫂子木然地站在那里,哭也哭不出来,嘎嘣一声,倒在了地上。红弦往前一扑,抱起张二嫂来,从头上取下银簪,往张二嫂身上几个穴位上便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嫂子您能保全自己。要杀要剐,要打要罚,红弦绝无二话。”
明箴对张二嫂道:“嫂子,二哥如今若了这么个结局,实是我所不能逆料的,当时的情景,您不知道,那千机阁的诡计,实在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窥探的,您放心,二哥不在了,我们会照顾好您的。红弦她这一路上,您不知道她哭了多少场了。"张二嫂子好不容易哭了出来,这一哭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红弦与罗红衣一起将她扶回屋里,在床上安置着躺下。罗红衣又是找糖泡水,又是往厨房里找米煮粥,忙了个马不停蹄。红弦在那里,只是依旧忍不住泪。张二嫂子反过头来,劝红弦道:“红弦姑娘,您别哭了,我们当家的,总是一个江湖人,功夫又差了些,有这么个结局,也怨不得别人。罢了,我不怪你们。你们都别哭了,让我自己一个人躺一会儿。赶明儿,还得你们受累,给他立下一个衣冠冢,我,我也就知足了。”
明箴劝道:“二嫂您也别太难过的,二先生这回,为破千机阁,立下大功,这也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事儿。您别太伤心了。”
张二嫂苦笑一声:“您这话说的,倒仿佛我们都贪这个虚名儿似的。”
红弦轻轻地拉了拉明箴的衣袖,又对张二嫂道:“嫂子,说一千,道一万,您还是节哀顺变。我们能做些什么,能向您弥补万一,您都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不管再难,我们也没有二话。”
张二嫂苦笑道:“我什么也不要,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明箴转过头来,对红弦道:“这会儿让嫂子说,嫂子一时也想不起来,你别急,等嫂子想起来,自然会同咱们说的。咱们也先出去。从外面回来,咱们还有事儿要做呢。”
红弦一脸茫然地跟着明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