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红弦望着谭氏的双目，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谭氏转过头，不看红弦，只道：“你回来，就回你的宜兰堂，别离我这么近。”

红弦甜甜笑道：“我从外面回来，怎么能不同您知会一声儿呢？这点礼数，红弦还是懂的。”

“二姐这话，说得不亏心么？”

红弦转回头去，只看紫袖冷笑着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条软鞭。红弦也不管谭氏，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紫袖面前，几乎头对着头地道：“晨昏定省，我何曾错过半点？是了，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日，我在城外祭奠母亲，回来之后直接回的宜兰堂，你们便都以为我死了。你把鞭子握得这么紧做什么？是想要对我动手么？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用软兵刃时，千万别让对手离自己太近，功夫不好时，更不要在屋子里，动软兵刃。”

话音未落，红弦便一把握住紫袖的手腕，借着紫袖手里的长鞭，将桌上供的花瓶扫落。“我说怎么样，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屋里练鞭，到底是打碎了瓶。你说说，这要是吓坏了继母还有她腹中的小兄弟，这可如何是好？罢了，这条鞭子，姐姐缴了。”

红弦的手，松开了紫袖的手腕，往下移了三寸，握住鞭柄，不等紫袖反应过来，鞭子便已经到了红弦的手里。紫袖满脸胀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红弦谈不上得意，却还是笑盈盈地拎着鞭子出了屋。出了屋，她痛快地笑了两声，便往宜兰堂去了。屋子里的谭氏母女，互相看着对方，听到门外红弦朗声大笑，紫袖满脸烦恶地道：“她越来越猖狂了。”

谭氏恼怒非常，将丫头手里的瓷碗用力扔到地上。这才缓过一口气，道：“她救了王爷的侍妾，得了太子妃的赠簪，王妃又赏料子，又赏丫头的。你若是她，你比她还狂呢？你说说你，好好地拿鞭子进来做什么？你就不能长点心眼？”

紫袖委屈地道：“我不也是怕她突然回来，对您不利么？我觉着，我用鞭子比别的东西还顺手些，她真动粗，我还能护着点。谁知道，她……”谭氏白了一眼紫袖：“谁知道你在她手底下，一招走不了，兵刃都归了人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你这是随了谁，怎么就笨成这个样子。”

紫袖还欲辩解，谭氏又道：“你快离了我这里吧，省得肚子里这个，总看到你，将来同你一样笨。”

紫袖不想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哭着离开了。却说红弦，回到宜兰堂，便看阿柔与云岫、云岚在院儿里迎接自己。红弦笑了笑，对阿柔道：“我这院子就这么两间半的房，几盆兰草。你别嫌窄。”

阿柔笑盈盈地道：“不敢，这虽然比郡主那里小些，奴婢们收拾起来却是轻松起来。”

红弦笑道：“我这里是没有郡主那里的规矩大，还没怎么着，就也跟我这里说笑起来了。”

阿柔笑道：“姑娘宅心仁厚，奴婢是知道的。”

云岫此时已将红弦爱吃的点心、爱喝的茶预备好，放在红弦的手边。红弦将手里的鞭子往桌子上一撂，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云岫笑问道：“姑娘怎么还拿着根鞭子，这是要打谁？”

红弦取笑道：“打你。”

话音刚落，红弦不由得一怔，那日，自己因为平阳王妃这样的取笑，给自己吓得够呛，却没想到，自己平日与丫头们说话，也是这个样子的。云岫一开始以为红弦是在与自己取笑，便依旧脸上挂着笑，待看到红弦的脸上僵住，云岫不由得也怔了。旁边的云岚、阿柔也不知道红弦是怎么回事，便都怔怔地看着红弦。阿柔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累了？”

红弦摇摇头，想要把自己心里的杂念甩去。又想与丫头们说些别的，好岔开心思。“阿柔，你的身契呢？都收好了么？”

阿柔笑道：“还没收呢，还和那些布帛都放一块儿呢。”

红弦顺着阿柔的目光，将桌上的托盘上的盖布掀开，只见桃红、水绿、鹅黄、月白四样色的香罗一样一匹。桃红、水绿的两匹上面，另有一个极小的小匣，红弦打开小匣，小匣里面只放了两张纸，一张是二百两银票，一张便是阿柔的身契。红弦拿起阿柔身契，细细看了：“这样要紧的东西，怎么不收好了，撂丢了，怎么办呢？”

说着，平托到阿柔面前。阿柔会错了意，却问云岫：“云岫姐姐，这个该收在哪里呢？”

红弦笑道：“你的东西，你问她收在哪里？自己拿着吧。云岫，这两日想着，到黄四奶奶那里，把宜兰堂上下的身契都要过来，是谁的，谁自己拿着吧。”

几个丫头听了，皆是喜出望外。云岫止不住地笑道：“姑娘要没有别的吩咐，奴婢现在就去。”

红弦轻轻地摆了摆手，道：“快去罢，瞧你高兴的。你这样去说，黄四奶奶肯定不给你，你只让她把宜兰堂上下人等的身契都拿来，就是了。”

云岫笑盈盈地退下。人逢喜事，她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红弦又问道：“阿柔，你伺候郡主时，一个月是多少月钱？”

“二两。”

红弦微微阖了阖眼眸：“外埠一个通判，年俸也不过三十两。依着这个数，我可是养不起你。”

阿柔赔笑道：“姑娘说笑了，奴婢既然跟了姑娘，自然一切都按着秦家的规矩，不敢再提王宫时怎样。”

红弦柔柔地笑道：“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在王宫待惯了，秦家的日子，于你未免清苦些。我倒是有心给你一月二两银子，可是给了你，云岫她们便也得跟上。这个钱，我倒不是不能出，只是，别处的丫头要是知道了，我总不能把这家里上上下下的月钱，都给涨了。我呢，就自做主张，给云岫她们涨一点，你呢，落一点，每个月都是一两银子。那些小丫头们呢，也给涨一些，从每月三百钱，涨到每月五百钱。然后呢，我再每人每个月给你们记下一两，这一两，就放在我手里，等谁什么时候有急用的钱的时候，再来找我支。若一直没有用的时候，等不愿意在我这里做了，我一总给她。”

涨工钱这件事，没有谁听了会不高兴的。“云岚，将那些小丫头们，也都叫来吧。对了，云青那丫头都忙什么呢？怎么这半天没见。”

红弦微微皱眉，她之前总共三个大丫头，云岫、云青、云岚，这三个在自己身边，虽不至寸步不离，但也不至于自己回来这许久都不见的。云岚有些不大高兴地道：“她啊，这几天一直照顾珠儿的。”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是她的善心。要说珠儿那丫头也可怜，怎么我那继母摔了一脚，就把她的腿给压折了呢？要说，她也是为了救我那没出世的兄弟。云青过去照顾她，也是替我们用心。罢了，别管她们了，你去把小丫头们都叫来罢。”

一时，云岫扶着黄四奶奶进来。“二小姐，您回来了。”

“老人家，快别拜了。”

说着话，红弦上前搀着黄四奶奶，给老人家让了座，自己坐在旁边。“二小姐怎么一回来，就要丫鬟们的身契？老身倒是都带来了，不过，小姐您得跟我说点什么，不然将来老爷、夫人问起的时候，老身不好交待。”

红弦笑道：“您在咱家这么多年，父亲一向仰仗着您老人家，您还能有什么不好交待的么？当然，您老人家心思，是该有此一问的。我呢，不妨碍跟您明说，这位阿柔是平阳王妃送我的丫头，她在王宫里的一应用度，自然都是咱们秦家不能比的，我呢，又不能苛待了她，又不能把咱们家这些丫头的用度都长了。我的意思是，把这些丫头们的身契都拿到我手里，打今儿以后，宜兰堂的丫头，都算我红弦自己的，不算秦家的，她们的月钱，都从我手里出。我这里，就这么几个人，是涨是落，不至影响大局。况且，前些日子，我爹曾说，让我们姐妹几个学着管家，红弦想，不如就先从自己这个小院儿开始。”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是红弦真心，不过，却足以让黄四奶奶答允。黄四奶奶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来，放在红弦面前。红弦一张张地察看，拿出云青的那一张来，对黄四奶奶道：“云青这些天，不在我宜兰堂伺候，往正房帮忙去了，还得烦您老人家，到正房交与夫人。”

黄四奶奶接回了云青的身契。一时，云岚带着几个小丫头呼啦啦地进来。黄四奶奶也不多坐，起身告辞。红弦看了一眼诸婢，朗声道：“今儿，我把你们各人的身契从黄四奶奶的手里要来了，一会儿，你们过来，把各人的身契拿走。拿走之后，你们若还愿意在宜兰堂的，便还在宜兰堂继续当差。若不愿意，想去伺候别的主子还是想彻底离开秦家，都可以。若想要离开秦家，我这里也没有多的，一人二十两银子，总够你们在外面安身的了。要是想伺候别的主子，现在光明正大的走，我不怨她。之后，要是让我发现，谁人在宜兰堂，暗中伺候别的主子去，便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