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低着头:“可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红弦笑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我偏不。我既不想别人对我的喜欢,换取我的需要;我亦不想让我的喜欢,成为别人获得他所需要的阶梯。我想要我喜欢的,便是喜欢我的。我需要的,亦是需要我的。”
阿柔轻轻地摇摇头:“小姐这样,未免太唯难自己了。人活一世,哪里追求得了那么纯粹。”
红弦笑盈盈地望向阿柔:“我所生活的秦家,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每日里鸡吵鹅斗的,我的继母还有她的女儿,只想着为了钱财,而讨我爹的欢心。我爹也是糊涂的,骗他的,他都当真。跟他说真的,他却不当一回事。实话实说,我看不惯我的继母,还有她的女儿,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变成她们那个样子。”
阿柔眼光柔和地道:“也许,是奴婢这些年,看惯了那些迎合主人,为自己谋求一点更好的生活。所以,如果她们没有害人,奴婢并不觉得她们做错了什么。”
红弦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巧言令色,鲜矣仁。”
阿柔望着红弦,眼睛时充满着求恳的意味:“可是,二殿下喜欢您,并不是因为您讨好。”
红弦横了一眼阿柔:“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嫁给他,然后你可以跟着我再回到王宫?”
阿柔亦有些不高兴地收敛了笑容:“小姐您是疑心奴婢有私心?”
红弦笑而不语。阿柔大着胆子道:“纵然奴婢有那么一点私心。这也确实是对您最好的选择呀。再说了,您能把身契交给奴婢了,只要您余生安稳了,奴婢随时可以离开的。”
红弦有些惊讶:“离开?你现在就可以离开的。我是说,等咱们能出去的时候,你便走吧。”
阿柔笑吟吟地道:“那一天,小姐您救了奴婢一回,奴婢肯定要帮您几年的。您现在的日子,太不安稳了。奴婢走了也不放心。”
红弦笑道:“我帮了你一回,你也救了我一回,昨天要是没有你,单指我自己,也无法逃出生天。阿柔,你说这件事,会怎么样呢?小王妃她现在又怀着身孕。”
阿柔抿了抿嘴角:“对于王妃千岁来讲,郡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小王妃肚子里的是她的长孙。这两个,真的很难取舍。不过……”看阿柔欲言又止,红弦轻轻地摇摇头道:“对于王爷来讲,是这样的。对于王妃,却是不同。”
对于王妃,明簪小郡主是女儿,余氏腹中的胎儿却与她没什么关系。这样的区别,红弦与阿柔都明白,两个人相视一笑,便也都不宣之于口。如今,余氏伤了小郡主,王妃不管怎么样,总是要替郡主报仇的。至多再留几个月,让她把腹中胎儿诞育下来。或者说,就是在她生产的时候,做一点手脚,让余氏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人世。一切,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外人并不会有谁怀疑,一个产妇的离世。看到红弦默默沉思,阿柔生怕红弦错了主意,边道:“小姐您可别乱发慈悲心。这个事,咱们救不得的。您也别怪昨儿晚上,不替她瞒。咱们要是不顾自己也不顾郡主地替她瞒着,这会儿咱们连这里都待不了。早就让人压牢里严刑审问了。”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咱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天日。别说我不想救她,便是想,我也是有心无力。况且,我绝非东郭先生。”
阿柔笑道:“这就是了。”
红弦却是轻呼了一口气:“我只是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阿柔揶揄道:“小姐想得远了,那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都是两说呢。再说了,您是那孩子什么人呢?要是让您知道,您关心着那个孩子,指不定又出什么是非呢?您可别忘了,大殿下那边,对您也动了心。”
红弦苦笑一声:“罢、罢,那孩子原与我无关,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说罢,低下头来,细细捻动手里的串珠。阿柔只当红弦在想心事,便也不打扰。转眼,到了晚上,门被打开,来的不是别人,依旧是白天送饭的小丫头。她将托盘放下,端起白天的那个,便要走。阿柔有些忍耐不住地道:“珠兰姐姐说什么了?”
那小丫头,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弦笑道:“她这么样,怕是有人下了令,不许跟咱们多说话。”
阿柔有些不耐烦地:“便是不说话,也把是被子给咱们送来啊。”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忍耐一些吧。”
晚上的饭食,依旧是六个包子,和酱菜还有腐乳。不过,比白天又多了两碗比水强些有限的汤。一日不曾饮水,早已有些口渴的红弦,端起汤来便喝。阿柔看在眼里,想劝,却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便拿起包子,啃了起来。六个包子不算多,二人都觉得自己没有吃饱,却又都不曾说出来,生怕一但开口,便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指责对方没有给自己我留下一个来。吃个半饱,红弦决定早早睡下,省得一会儿饿劲上来,睡都睡不着。阿柔看红弦躺下,便要脱自己的外衣。红弦连拦道:“别,我今儿倒没有昨天那么冷了。你不用这个样子。”
阿柔轻轻地摇摇头,并没有坚持,待红弦阖眼,她便去把灯吹了。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只听红弦呼吸匀实,阿柔估摸着红弦已经睡实,还是将自己的外衣给红弦盖上。转眼天明,一切复如昨日。早上,阿柔对来送饭的小丫头忍无可忍地道:“便是你没空去回珠兰,也同我说一声儿的。再不济,你把包子多给我们俩,我也知你的情儿。”
小丫头轻笑一声,依旧没说什么,便走了。阿柔有些义愤填膺地指着小丫头的背影。“呼啦”一声,门又被关上了。红弦无奈地笑了笑:“由她们去吧,现在王宫正是多事之秋,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阿柔还要再说什么,可是面对比自己淡然得多的小姐,她实在不好说什么。红弦笑嘻嘻地道:“快吃吧,少说话,说多了更累。”
阿柔悻悻地吃着包子。“昨儿,王宫来人了。多半是太子、太子妃,也有可能是燕王跟燕王妃。”
阿柔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道。红弦凝着眉毛:“你怎么知道?”
“这包子里有鱼翅。平时,王爷、王妃,还有两位殿下跟小郡主都不爱吃这个。于是,便只有在接待客人才会用上。不过,寻常的客人,厨房里当差的,也不会费这个事儿。”
听到阿柔的解释,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还不知道,阿柔所猜是真是假,却也觉得阿柔的心思,实在太过缜密。红弦也拿起一个包子,吃了一口,她的运道一般,没有吃到鱼翅。吃完了早饭,红弦依旧捻动着手里的串珠。阿柔则默默地思索着,昨夜王宫究竟来的是什么人。可是眼前所知甚少,她猜不出来的具体是什么人。更参详不出来人都做了什么,会不会对她还有红弦有什么影响。如今的她,几乎已成惊弓之鸟。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走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未知。到了晚上,包子多了两个,汤也略浓了一些。阿柔觉得,那小丫头应该只能做两个包子的主。很可能,不一定能见得到珠兰。多一个包子下肚,心里便更安泰一分。主仆两人,又猜了一回时局,红弦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用担心太多。而阿柔却觉得,那只是一个小丫头在她力的能及的范围内的一点善意。二人说了许多,却是谁也没有说服谁。又在红弦刚坐回炕上的时候,又进来两个小丫头,给二人铺了被褥,放好枕头。二人想问问两个小丫头,是谁下了令,那两个小丫头,却是哑巴一般地笑了笑,朝二人行了半礼,转身便走。二人知道,这些丫头,都是被下了封口令的,她们不被允许与自己交谈。二人愈发猜不出一切地走向。这一日,她们比昨日过得更能温饱不过,却只限于此。不管怎么样,被子里是暖和的,二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转眼天明,这一日的早餐不再是包子,而换作了六道菜的小席面。从阿柔的口中得知,这样一桌俭朴的小席,是给那些得主人宠的大丫鬟家里来人时用的。红弦轻轻地摇摇头,苦笑一声。和丫鬟的家人等而论之的感觉并不好。不过,总比那两日,吃那些给小丫头们的剩菜做馅的包子要好一些。她们两个人,猜不出如今王宫里是谁在负责她们的事。可是,她们两个都能感受得到善意。而红弦,甚至于觉得这个程度的善意,正好合适。不至于因为过多,而让她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