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又在王妃卧房坐了半日,方见碧兰回来。看到碧兰,一直昏昏欲睡的红弦倒来了精神:“你回来了,怎么样了?”
碧兰笑盈盈地道:“都办完了,姑娘回屋去吧。”
红弦笑道:“有劳了。千岁这会儿睡得倒是安稳,一直没醒,我也就没伺候千岁服药。回头来得让碧兰姐姐受累了。”
“瞧您说的,这原是奴婢们的本分。奴婢送送您。”
说着话,碧兰便上前,要伸手搀扶红弦。红弦摆手道:“不必了,就这么两步路。”
回到东厢,却看斑兰已回。斑兰看到红弦,上前道:“小姐您回来了。奴婢给您打水洗洗脸?”
红弦摇摇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你主子那边,正缺人用。”
斑兰忽地跪了下来,道:“主子让奴婢来伺候小姐,小姐若是将奴婢退送回去,奴婢便活不成了。”
红弦轻笑一声,坐在床上:“呵,我倒不觉得你主子行事有这样的狠辣。”
斑兰低着头:“还望小姐垂怜。”
红弦有些无奈地道:“罢了,起来吧,别同我这里闹了。”
说着,倒在了床上。这两天,她实在太累了。斑兰上前,替红弦脱了鞋袜,又对红弦道:“小姐您稍待,奴婢去给您打盆洗脚水。”
红弦“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很快,斑兰拿铜盆端了热水过来。红弦却又懒得起来,只将两条腿垂下,对斑兰说一声:“有劳。”
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小姐,小姐。”
斑兰叫了两声,见红弦不理会,轻地摇摇头,出去将水倒了。她本是王妃的丫头,平时做的也不过是梳头抹脸,收拾衣裳首饰这样的活。对于伺候红弦,还是事无巨细地伺候着,她是不情愿的。可是,再不情愿,那是王妃的吩咐,她不能不从。王妃近来受了重伤,论理说,她这个平时替王妃梳头的丫头,嫌疑是最大的。现在没有被猜疑,没有被审问,对她来讲,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她不应该再有任何的不甘,可是,当她弯下腰替红弦洗脚的时候,她还是会委屈。这样的委屈来得是那样的莫名其妙。她想自己排解,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送回了铜盆之后,在院里呆了很久,希冀冬日的寒风,能让自己再冷静一点。却说红弦,连日劳累,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安稳。因着头日睡得并不是算晚,所以早上起得倒早,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看到坐在椅上打盹的斑兰,红弦自觉有些唐突,便也不扰她,只是蹑手蹑脚地点了灯,坐在妆台前,重新梳起了发髻。此时的红弦头上的发髻,还是前日斑兰给梳的。繁复的发型,不是红弦所习惯的,拆解起来,也有些麻烦。她对着镜子,胡乱地将发髻拆开,还是有打结的地方,只得另用头油一点点梳理开。斑兰听到动静醒来,看到红弦正跟自己的头发较劲,连忙上前,行了半礼:“小姐恕罪,奴婢起晚了。”
“不是你起晚了,是我起早了。你到床上,再缓一会儿,等我把头发通开,你再给我梳。”
斑兰低着头:“奴婢不敢。”
说着,从桌上拿起另一把梳子,替红弦梳头。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红弦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越发清晰,不过,她的心中,还有一片阴云笼罩,始终无法吹散。一时,头发梳理斑兰含笑问道:“小姐,您今天穿哪件衣裳?”
红弦随口道:“不拘哪一件,利落些就好。”
斑兰便给红弦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这样的发髻,梳起来容易,可是斑兰不喜欢,她总觉得这样无法彰显出她的本事儿来。梳了头,又插戴首饰,红弦的首饰不多,太子妃给的金簪,又给阿柔粉蝶她们了,如今却没有什么能和这发髻相配的,红弦看得出斑兰为难,便簪上梅花宝石簪,道:“就这样吧,家常也不出去,只在千岁面前伺候,用不着插戴那么多。”
斑兰面露为难地道:“王妃可能不太喜欢您这样的打扮。”
红弦叹了口气:“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放心,千岁要是不高兴,你就往我身上推,左右不能让你又是照顾我又受委屈。”
斑兰低着头,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红弦笑道:“我知道,让你伺候我,已经是让你受委屈了。”
“奴婢没有委屈。”
再是违心的话,该说也还是要说的。这件事,在王宫当差多年的斑兰,十分懂得。“收拾好了,咱们过去看看千岁那边怎么样了。”
红弦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对斑兰道。二人到了王妃的卧房,却看王妃已经醒了,手里还拿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册子在看,看气色倒也还好。红弦上前请了安:“千岁,您今儿醒得早。”
王妃放下册子:“这两天,都睡乱了。你今儿醒得也不晚。”
红弦笑道:“前儿一宿没睡,昨儿打您这儿回去,也没干别的,早早就睡了。”
王妃点了点头:“走了那么远的路,你脚上已经起了泡了,是么?”
红弦回头,看一眼斑兰。她脚底长泡,除了她自己,便只有昨儿晚上帮她洗脚的斑兰知道。这只是一夜之间,便已经让王妃知道,她甚至都想不明白斑兰是什么时候向王妃禀报的。王妃拦道:“你别看她,只回我说是还是不是。”
红弦低着头:“是。”
王妃笑道:“是就好,往后,不许再这么任性,叫我们大家会儿着急了。”
红弦微微皱眉,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王妃说话又与昨日不同。这一夜之间,究竟有什么变故,还是说,此时斑兰在侧,而她,并不信斑兰。不信斑兰,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毕竟,斑兰总替王妃梳头,可以说是看到王妃颈后次数最多的一个人了。而如今,王妃一意让斑兰过来伺候自己,更多的是让自己查访斑兰吧。斑兰如何,且等一会儿回去再慢慢细想,此时,先把王妃说的话,敷衍过去再说。红弦低着头,跪了下来:“千岁教训,臣女记下了。”
“你也不用同我这个样儿,再有下回,我也不会再教训你了。起来吧。”
红弦道一声:“是。”
起身侍立在侧。却又听王妃半真半假地道:“我与你娘,原是故交,只可惜多年不曾相见,再见到你的时候,她人却已经没了。她虽没有给我引见过,我却当她临终前,把你们兄妹都托付于我了。凡事啊,我对教你的自然会教你。你呢,说起来算是对我有恩。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可是你行事,也不能一意妄为,知道么?”
红弦低着头,道一声:“知道。”
心中却是暗道:逢场作戏,这场戏也该做完了吧,这大早上的,我什么也没做,就受您老人家这么一场排揎。一时,王妃又正色问:“昨儿,明箴那孩子叫你过去,你没过去,是么?”
红弦低着头:“是。”
这件事,她还不太吃得准王妃会怎么想。王妃笑道:“这件事,你做得没错。你们这俩孩子,虽然都是清清白白的,但似明箴这样大晚上邀你过去,也是失了礼数的。你明明白白的驳了他,挺好的,只是,下回不用指着我的旗号。直接就叫丫头们告他你不过去,就是了。”
红弦依旧只道一声:“是。”
王妃又道:“若在白天,他若让你游个园什么的,你就带着丫头过去。凭我与你娘的交情,你们兄妹之间,这不算逾矩。”
“是,臣女明白。”
一时,王妃又遣碧兰拿吃食,遣斑兰拿衣裳,屋中只剩下王妃与红弦二人。王妃有些疾疾地道:“一会儿,你寻个由头,过去一趟,他找你肯定有事儿。不然他不至于这么失礼。”
红弦随口道:“能有什么事儿?”
王妃摇摇头:“不知道,别的地方,你们要是怕不稳当,就往丽景亭上去。”
红弦道一声:“是”,又有些大着胆子道:“千岁,臣女斗胆问您一句,你如今,是视臣女为子侄,还是视臣女为儿媳?”
说罢,一张脸窘得通红。王妃反问道:“你想是什么?”
红弦低着头:“千岁怎么待臣女,不因臣女怎么想而改变。”
王妃拿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问的这个,我之前却也没有想过,你这么一问,倒把我给懵住了。细想想,我现在既不是把你当子侄,也不是拿你当儿媳。”
红弦一双妙眼,带这几分惊奇:“那是什么啊?”
王妃笑道:“我却也说不上来,不是对子侄,亦不是对未来的儿媳,更不像是对臣属,倒有几分像是我嫁入王府之前,和你娘在一起的时候的样子。也许,这是我这个人,对你之个人,抛开了所有外在身份之后的相交。”
这样的解释,红弦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却看珠兰进来回道:“千岁,郡主有些伤风了,今儿先不过来请安了。”
王妃点了点头,道:“让她好生歇着吧。”
又听珠兰道:“郡主还让奴婢请秦小姐过去。”